军训通知一下来，整个学校立刻就躁动了起来。
领军训服的队伍从运送军训用品的货车前一直排到了林荫道，空气里飘荡着新布料的味儿和新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林念念捏着校医院开的那张证明，在公寓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她拉开抽屉，把证明折了又折，塞在了最底下。
她拿起那套海蓝色的迷彩服。布料粗糙，肩膀那儿空荡荡的，腰身也有些肥。但当她对着镜子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时，心里忽然踏实了些——至少从穿着上看，她和中文三班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她把头发仔细扎成低马尾，塞进军帽里。
几缕碎发垂在颈边，衬得皮肤更白了。尽管衣服不合身，但挺直的背脊和清亮的眼睛，还是让这身普通的训练服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训练场成了蓝色的海洋。
林念念找到中文三班的方阵，教官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嗓子亮得能穿透整个操场。
“报告教官，中文三连林念念，申请见习。”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但胜在清晰。
教官扫了眼申请，点点头：“批准。入列见习，量力而行。”
“是！”她松了口气，退到队尾。这意味着她不用参加剧烈训练，但得全程陪着，站军姿，听口令，成为这个集体的一部分。
“立正——”
她和其他人一样挺直背脊。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没多久就感到后背湿了一片。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迷彩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站军姿，稍息，跨立。
重复的动作又累又枯燥。忽然，她眼前花了一下，脚下打了个晃。
“林念念！出列休息！”
她没逞强，乖乖走到场边的梧桐树下。
看着同学们在场上训练，她开始整理大家放在树荫下的水杯和书包。把倒下的水瓶扶正，把乱放的小马扎排整齐。做这些小事让她觉得，自己还算有点用。
渐渐地，树荫下这片地方变得井井有条。她靠着树干坐下，继续看大家训练。
穿着同样的衣服却坐在旁边，这种"参与又没完全参与"的感觉，比跟着大家一起训练更让人难受。
与此同时，科研楼三楼的窗边，陈驰正望着训练场。他上午的课刚结束，特意绕远路过来看看。
看见那个蓝色的身影独自坐在树下，还细心地整理着大家的物品，他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既心疼她不能正常训练，又为她努力融入的样子感到欣慰。
“这丫头...”他轻声自语，目光一直没离开那个方向。看见她不时擦汗，他皱了皱眉，转身下了楼。
休息哨响了，蓝色的人群呼啦啦涌向树荫。
李筱芸第一个冲过来，看见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物品区，眼睛一亮：“念念你也太细心了吧！”
林念念脸微红：“顺手的事。”
“这哪是顺手！”李筱芸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拿帽子使劲扇风，“热死了热死了！老天爷快下场雨吧！”
正说着，训练场边出现个熟悉的身影。陈驰穿着白T恤运动裤，清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从容地穿过休息的人群，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林念念身上。
“快看，好像是开学典礼发言的那个学长！”几个女生小声嘀咕。
“他怎么会来这儿？”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驰径直走向树荫下，对周围好奇的目光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学长好！”李筱芸兴奋地打招呼。
“你好。”陈驰微笑回应，目光转向林念念，“训练辛苦了吧？顺路给你们带了点喝的。”
他很自然地在旁边坐下，先从袋子里拿出瓶常温矿泉水，轻轻放在林念念手边：“给你的。”
然后转向李筱芸，拿着冰饮问：“冰的能喝吗？”
“能能能！谢谢学长！”李筱芸开心地接过饮料，立刻贴在脸上，“啊——活过来了！”
陈驰这才拿出自己的冰电解质水，拧开喝了一口。所有动作都那么自然，好像真的只是路过。
不远处几个女生还在窃窃私语：
“陈驰学长真的好帅......”
“他和林念念什么关系啊？”
这些细碎的声音飘进耳朵，林念念不自在地低下头。陈驰却像没听见，神色如常。
“能坚持见习就已经很好了，”他对林念念说，语气轻松，“还把大家的东西整理得这么整齐。”
林念念握着那瓶水，温度刚好，不冰手却解渴。她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微微一动：“谢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三人随意聊着天，主要是李筱芸在说训练趣事，陈驰偶尔接话，气氛轻松。
林念念安静听着，偶尔浅浅一笑。她能感觉到陈驰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但那目光很温和，带着鼓励，不会让人不舒服。
陈驰表面在听李筱芸说话，心里却在暗暗观察林念念的状态。见她脸色比刚才好些，精神也不错，这才暗暗放心。他知道林念念敏感，特意表现得像是路过，就是不想给她压力。
又一批同学过来休息，看见整齐的物品区，都纷纷向林念念道谢。
“林念念你也太贴心了吧！”
“这下找东西方便多了！”
林念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陈驰在一旁看着，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他能看出，这些真诚的感谢让林念念很开心，那种浅浅的笑容，比平时礼貌性的微笑要真实得多。
集合哨又响了。
李筱芸跳起来：“啊！又要回去暴晒了！学长再见！”
其他同学也纷纷起身，有几个离开前还不忘对林念念说谢谢。林念念一一回应，目送大家跑回方阵。
陈驰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
“好，谢谢你的水。”林念念仰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跳跃。
看着陈驰远去的背影，和同学们跑回方阵的身影，林念念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迷彩服，虽然宽大，虽然只能坐在树荫下，但那种被隔离的感觉似乎淡了些。陈驰恰到好处的关心，同学们真诚的感谢，李筱芸活泼的陪伴，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完全孤单的。
在这个新环境里，她正在一点点织出属于自己的网。而那个假装顺路而来的少年，和她手中这瓶温度刚好的水，都成了这个炎热军训日里，最清凉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