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念念便醒来了，比设置的手机闹钟还早了半个小时。
房间内一片沉寂，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隐约传来，她望着天花板上朦胧的灰色暗影，睡意已杳无踪迹。
既然睡不着，那就起身准备吧。
昏暗的房间随着窗帘的拉开立刻就亮了几个度。
站在开启的衣柜前，她却好像有些犹豫。
米色开衫，是否过于庄重了？浅蓝卫衣，又怕显得太过随意。指尖在衣架间流连，最终停在一件浅灰的羊毛混纺毛衣上——它恰到好处地居于随意与郑重之间，带着一种不刻意的洁净感。
对着镜子，头发也成了需要斟酌的事。
高马尾学生气太过，全然披散又稍欠一份利落。最后，她用两枚黑色的发卡，将鬓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别至耳后，额前一片光洁。
“这样……大概可以了吧。”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中低语。
为了今天的登台，过去一周里，她几乎榨干了所有课余时光。
书桌早已被参考资料占据，形形色色的便利贴如藤蔓般爬满了视线所及之处——粉的标重点，蓝的写案例，红的则是需要警惕的细节。
即使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的脑中也从未停止思索，深夜里一个灵光闪现，捕捉到更精妙的措辞，便慌忙抓过枕边的手机草草记下。
最磨人的，莫过于练习讲述的过程。
起初在卧室，总被窗外不间断的施工声打扰。后来发现浴室的回声与密闭反而成就了一方天地，于是每日晚饭后，她便将自己锁在里面，对着那面镜子，一遍遍开场：
“各位同学好，今天我……”话音未落，思绪便断了线。
有天晚上练到将近12点，头顶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立刻屏息凝神，像被窥见秘密般惴惴不安，直到那声音远去才敢继续。
如此循环往复了整整五日，她才终于能在规定时分内将整个内容讲述出来。
一切收拾妥当。临出门，她不忘再次检视背包：讲稿打印了两份以备不测，U盘里存着电子版，笔也多备了两支。
“应该没有遗漏了……”她轻声自忖，最后在包里塞入了一包抽纸。
来到文201教室，她挑了个靠过道的位置。
这样待会儿上台，就不必劳烦旁人起身让路，这很关键！
她把演讲稿在桌面上展平，用笔袋压住卷起的边角，开始缓缓地、深长地呼吸。
当严教授挟着教案步入教室时，原本喧腾的空间立刻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林念念突然感到掌心有些湿濡，悄悄从包里摸出抽纸擦拭。
随后便开始聚精会神的听起了前几个小组的展示，幸好林念念的小组上场顺序比较靠后。
前几个小组很快便按顺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展示。
终于，轮到她的小组上场展示了！
她随着同伴走上讲台。
立于麦克风前，她深深吸气：“我负责分析的，是叙事中边缘角色的失语现象……”
起头的几个字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她迅速稳住了阵脚。
讲到关键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后排，却意外瞥见陈驰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正低头看着手机，然而那挺直的背脊，却传递出一种专注聆听的姿态。
展示完毕，严教授在点评时特意提及：“第七组关于边缘叙事与权力结构的剖析，切入点颇为新颖。”
话音落下，李筱芸立刻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林念念的手，眼中漾开弯弯的笑意。
“终于大功告成了！我们去一食堂四楼庆祝吧！”下课铃刚响，李筱芸便雀跃提议，“听说那儿重新装修了一遍，还新设置了很多包厢呢。”
午后的光线穿过食堂包厢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李筱芸熟稔地点了单：水煮鱼、糖醋排骨、西红柿炒鸡蛋与地三鲜，外加一壶冰镇酸梅汤。
“来，为我们天衣无缝的配合干杯！”李筱芸高举斟满酸梅汤的玻璃杯，其余三人也笑着举杯相迎。
林念念小口啜饮着杯中冰凉酸甜的液体，感受着那份紧绷许久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王睿正细心地将鱼肉中的小刺一一剔出，同时说道：“严老师布置的读书笔记，我打算今天就完成。”
赵琳妍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正好趁假期前图书馆人少清净。”
“对呀对呀，我们可以一起自习！”李筱芸边说，边给林念念之外的每人碗里都夹了块糖醋排骨（林念念不吃肉），"尝尝这个，是这里的招牌。"
餐至半酣，李筱芸忽然放下筷子：“对了，马上国庆假期了，听说今年中秋和国庆连着放，加起来有8天呢！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王睿点头：“我明天一早的高铁。我妈从三天前就开始催我收拾行李了。”
“我后天回。”赵琳妍接话，“我表哥婚礼，全家都得去。”
李筱芸转向林念念，目光里带着探询：“念念你呢？”
林念念轻轻放下筷子，声音温和：“我这次就先不回去了，想趁这几天转一转兴都（经世大学所处的城市）。”
“真的吗？那太好了！”李筱芸开心地拍手，“正好我也不打算回去，我家太远，坐高铁来回就要12小时。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甜品。
金黄的芒果布丁盛在透明的玻璃碗里，诱人非常。
李筱芸将自己的那份往林念念面前推了推：“给你说，这个真的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多尝尝。”
林念念舀了一小勺布丁，浓郁的芒果香瞬间在舌尖绽放。
她悄悄环视身旁的伙伴：王睿依旧专注地对付着鱼刺，赵琳妍的手机屏保是她家那只漂亮的布偶猫，李筱芸的嘴角还沾着一粒米。
这般寻常而温暖的景象，让她心底悄然涌过一股暖流。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家边吃边聊着假期的打算。临走时，李筱芸执意打包了两份布丁，塞给林念念一份：“这个你拿回去当早餐！他们家的布丁放一夜风味更佳。”
回到住处，林念念刚放下背包，手机便“嗡嗡”振动了一下。
是陈驰发来的消息：「今天讲得真好，看起来很从容嘛。」
她唇角不自觉弯起，回复道：「谢谢。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完全没注意到。」
「就在你讲到'失语并非选择，而是被迫'那里，刚好路过。」陈驰回复得很快，紧接着又追来一条，「看你那么投入，就没敢打扰。」
她凝视着屏幕，指尖轻触：「其实紧张得腿都在抖，幸好没被发现。」
这次，陈驰回了个简单的笑脸：「你还记得吗，去年我第一次上台，把想好的开场白全忘了，愣在原地整整十秒。」
林念念不由笑出声，回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当时你那个表情真的巨搞笑。」
「所以说，」陈驰很快回应，「你今天表现比我去年强多了。至少，没有在台上发呆，对吧？」
这句调侃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回道：「那就谢谢你的安慰了。」
略一停顿，她又输入一行字：「明天开始就要放假了。」
「嗯，时间过得真快。」陈驰回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句话送出：「我这次不打算回家。」
信息发出后，她轻轻咬住下唇，等待着回应。
这一次，陈驰回得异常迅速：「巧了，我也不回。打个赌怎么样，比比这次假期咋俩谁的微信步数加起来更多怎么样？」
她望着屏幕，笑了起来。
陈驰的消息又至：「输的人请赢的吃河底捞，敢不敢赌？」
林念念笑着回复：「那你可能要破费了，我可不是一般的能走。」
「话别说得太满，」陈驰回道，「你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耐力这一块我包专业的。」
「吹牛。」林念念忍不住揶揄。
「那就比试比试？」陈驰发来一个带着挑战意味的表情。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落，将教学楼的轮廓染成温暖的金色。
这个假期，校园或许会归于宁静，但她却不再感到形单影只。
书桌上，李筱芸给的布丁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而手机的另一端，有一个懂得用恰到好处的玩笑化解她紧张的人。
“或许……这个假期会别有一番滋味。”她轻声自语，对未来的几日，悄然生出一丝丝明确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