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林念念比平时醒得晚些，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零星的鸟叫，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她以“林念念”的身份，度过的第一个长假。
九点钟下楼时，李筱芸已经等在公寓门口。
她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开衫，配着格纹短裙，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林念念则还是那身灰色卫衣和深色阔腿裤，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啦走啦！”李筱芸欢快地挽住她的胳膊，“我还是第一次去罗刹海呢！”
林念念的身子微微一顿。
罗刹海——这个地方对曾经的“林念”来说再熟悉不过。
她垂下眼睛：“嗯，我也还没去过呢。”说完这句话，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或许，以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人一起，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地铁站里人挤人，各种气味混在一起。
林念念默默跟着李筱芸，看她熟练地扫码、在人群里穿梭，最后在车厢角落找到一小块还算宽松的地方。
周围陌生人的气息让她有些不太自在，但李筱芸不断的话语声多少缓解了这份尴尬。
走出地铁站，秋日的阳光和喧闹一起涌来。
罗刹海水岸前人头攒动，一家挨着一家的酒吧和餐馆早早开门，音乐声和叫卖声混成一片。
“天呐，这么多人！不愧是网红打卡点啊！”李筱芸大声说着，紧紧拉住林念念的手腕，像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里穿行。
林念念安静地跟着，看着熟悉的景色，心情却和从前大不一样。
那时她是“林念”，而这时她已是“林念念”。
人流随着二人的行进逐渐减少，水面渐渐开阔，阳光在水面上洒下碎金。
这时，林念念看见了那些熟悉的“风景”：
几个中年男人跨过护栏，或站或坐的在水边的石头上钓鱼，神情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和鱼竿。即使之前已经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不免为他们暗自捏了把汗。
更远处，几位老人只穿着泳裤，在深绿色的水里悠闲地游着。
古铜色的皮肤在波光中舒展，自在得像在自家后院。这画面与周围的现代景致看似格格不入，实则意外地和谐。
她静静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念念，我们去那边拍照！”李筱芸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株垂柳。
林念念身子一僵。
“我……我就不拍了吧。”
她下意识地想躲。
拍照意味着要把“林念念”这个形象固定下来，这让她有些抗拒。
“来嘛！风景这么好！”李筱芸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柳树下，“就一张，留念！”
林念念僵硬地站着，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李筱芸快速拍了几张：“念念你放松点嘛，很好看啊！”她把手机递过来。
照片上，穿灰色卫衣的女孩站在柳树下，阳光在发梢勾勒出淡淡光晕，表情虽然拘谨，但整体还算柔和。
林念念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陌生感依旧，但似乎……没那么糟。
她们沿着水岸慢慢走，几乎绕了完整的一圈。
后半段更加安静，偶尔遇见拍照的人，或是散步的情侣。
“走完了，我们去西府井吧？”李筱芸再次提议，她的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
从罗刹海到西府井，像是从一个热闹跳进另一个更热闹的地方。
宽阔的步行街上，大屏幕闪烁，人流如织。
“这里真的好宽敞！我们那也有类似的步行街，但是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李筱芸感叹着，眼睛忙不过来。
走着走着，看见一座老教堂。
在现代化建筑的包围下，它显得格外安静。
更引人注意的是，教堂前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灿烂。
“哇！在拍婚纱照诶！”李筱芸停下脚步，语气里满是羡慕，“在这里取景真浪漫。”
林念念看着那袭白纱，心里泛起细微的刺痛。
这样的场景，对她这样一个连自身身份都曾模糊不清的人来说，太过遥远。
“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心底泛起苦涩。
她没有接话，默默移开视线。
在步行街尽头，她们看见一栋巨大的白色大厦，“西府井书店”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哇，书店还能有这么大一栋楼！”李筱芸仰着头感叹。
林念念看着熟悉的招牌，轻声说：“这里也被誉为共和国第一书店。”
李筱芸惊讶地看着她：“念念，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念念心里一紧，急忙移开视线：“……以前好像在网上看到过。”
李筱芸没多想，注意力很快被对面的商场吸引。
之后林念念更加沉默，努力扮演好"初次到访"的陪伴者。
直到李筱芸在一家店里拿起一条米白色连衣裙，递到她面前。
“念念，试试这件！肯定适合你！”
那是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V领，腰间有一条系带。面料柔软，泛着淡淡光泽。
林念念后退半步，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不太爱穿裙子。”
脸颊微微发热。
裙子这个符号，对她来说还有些太重了。
“试试嘛！”李筱芸把裙子往她怀里塞，“这颜色很衬你！就当体验一下！”
导购员也微笑着上前：“小姐可以试试，这款很修身的。”
被两人一起劝说，林念念骑虎难下。
她看着怀中柔软的裙子，内心挣扎。
害怕穿上后镜子里会出现不伦不类的怪物；但又忍不住想看看“另一个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那我试试。”声音细若蚊蝇。
试衣间的门关上，四面都是镜子。
她看着镜中穿卫衣阔腿裤的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才慢慢脱下衣服。
指尖触碰到裙料时，她轻轻颤抖。
小心地穿上裙子，拉好拉链。
冰凉丝滑的面料贴合皮肤，勾勒出不一样的轮廓。
她犹豫着转向镜子，愣住了。
米白色衬得皮肤很白，V领露出纤细的锁骨，腰间的系带勾勒出微妙的曲线。
裙摆垂顺，小腿也显得更加修长。
长发散落肩头，与裙子的柔美意外地契合……
不是想象中怪异的样子。
甚至……有点......好看？
“念念，好了吗？”李筱芸在外面催促。
林念念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裙摆，这才打开门。
李筱芸瞪大眼睛：“哇！念念！太好看了！”她围着转了一圈，“特别显气质！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导购员也笑着点头。
林念念脸颊发烫，耳根都红了，不自在地扯着裙摆：“真……真的吗？”声音带着颤抖。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买了吧！”
林念念的心剧烈动摇。
她确实……不讨厌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那抹米白色，像一道光，照进了灰暗的自我认知。
“那……就这件吧。”声音不大，却带着微颤的坚定。
提着装连衣裙的纸袋走出店铺时，林念念脚步轻飘飘的。
纸袋提手勒在指尖，传递着真实的重量。
李筱芸还在兴奋地念叨，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那件静静躺在纸袋里的连衣裙，像一个小小的秘密藏在她心底，让接下来的时光都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柔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