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阳光依旧不改往日的明媚，却莫名带着假期将尽的慵懒。
林念念在衣柜前站了许久，目光落在那条米白色连衣裙上。
这条裙子在衣柜里挂了好几天。
她试过好几次，但每次手指刚碰到布料就又缩回来。
对身材的不自信，对他人看法的畏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个“我配吗？”的疑问怎么也无法摆脱。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今天要和陈驰出去玩。
一股说不清的冲动翻涌上来，瞬间压倒了所有犹豫。
“想让他看见。”
这个念头清晰得让她心跳加快。
她想知道，在他眼里，穿裙子的林念念是什么样子，他会是什么反应，又会说些什么呢？
不再多想，她换上裙子。
这是她在买来这条裙子之后第一次换上它。
冰凉的布料贴着皮肤，勾勒出与往日不同的曲线。
走到镜前，她屏住呼吸凝视镜中的自己。
即使之前已经看过一次，此刻她还是感到有些脸颊发烫。
她伸手仔细抚平腰身处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心里七上八下，却也夹杂着一种破茧般的欣喜。
在学校东门，她远远看见陈驰靠在写着校名的红砖石墙上。
浅蓝衬衫挽着袖口，卡其色长裤，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注意到见她了。
那一瞬间，林念念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里骤然闪过的一丝惊艳。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大概两三秒，从她微红的脸颊到她有些不自然的置于身前的双手，再到那身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装束。
他很快回过神，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朝她走来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等很久了吗？”她先开口，声音有点紧绷。
“没有，刚到两分钟。”他站定在她面前，声音比平时柔和。
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认真说：“这就是你买的那条‘美裙’吗？”顿了顿，“很好看。”
没有夸张，没有调侃，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可就是这句话，让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热意涌上脸颊，她慌忙低头，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他看到了。
他说好看。
一丝雀跃在心里轻轻炸开。
“所以我们去哪？”她轻声问，想掩饰过快的心跳。
“今天风有点大，但天气还算不错，要不咱俩去和宜园走走？”他看着她微红的脸。
“好。”她点头。
其实去哪都好，只要是和他一起。
依然是搭乘地铁前往和宜园，假期最后一天地铁里人还是不少，但比起前几天的“人从众”，已经明显减少许多了。
秋天的和宜园色彩斑斓。
金色的银杏、红色的枫叶，与苍翠的松柏、朱红的亭台楼阁交织成一幅独属于秋天的美丽画卷。
正如陈驰所说，风确实很大，吹得柳条乱舞，也撩起了林念念的长发和裙摆。
她用手压住头发，风从裙摆钻进来，凉飕飕的，却莫名有种自在的感觉。
他们漫步于长廊之中，彩绘的梁枋在眼前延伸，仿佛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来到明坤湖边，眼界豁然开朗，湖水被风吹得波澜起伏，拍打着石岸发出哗哗的声响，掀起一片片混浊的浪花。
广阔的湖面躁动不安，映着破碎的天光。
林念念望着这湖水，心里也掀起了一丝波澜。
是因为这身裙子？是因为身边的人？
她说不清。
陈驰走在她旁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偶尔指着一处建筑说点典故，或提醒她脚下不平。
他的体贴润物无声，像秋日阳光的一样温和。
她渐渐放松下来。
甚至在他讲石舫的典故时，小声开起了玩笑：“它停在这儿几百年，岂不是经常要像现在这样喝西北风？”
陈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转头看向她时眼里有光：“它连嘴都没有，要怎么‘喝’西北风？”
他眼里的暖意让她脸颊又热起来，心里像含了一颗糖，泛起丝丝甜意。
他们在湖边一处相对能避风的亭子休憩。
林念念望着远处的佛音阁，心情是这段时间少有的宁静。
她几乎快要沉醉在这份美好里。
就在这时，陈驰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转而被一层薄冰覆盖。
“我接个电话。”
他低声说，语气如常，但林念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紧绷。
他起身走到几步开外，面朝着躁动的明坤湖，按下了接听键。
林念念只能听到陈驰被风断续传来的声音。
她并非有意偷听，但那些碎片般的话语如同这和宜园的湖风，让她的心湖再次变得躁动不安。
“......妈。”是他母亲。
短暂的停顿，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风声中，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又一阵沉默，他似乎在听对方说话，侧脸的肌肉绷得更紧。
忽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你查她？！你怎么能......？”
林念念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查？查谁？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是我朋友！你不要用那种语气说她！”他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捍卫。
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陈驰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是什么背景跟你有什么关系？”
背景？果然......果然是在说她！
她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我跟她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促，带着一丝急于划清界限的意味。
轰！！！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林念念心上。
原来，他需要如此明确的对母亲否认。
原来，她所以为地那些细微的特别，那些———偏爱？
在他那里，只是急需被撇清的“误会”？
“不对不对，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我们本来就只是......朋友啊。”（林心）
他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够了！......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
这是他最后一句传入她耳中的话。
他依旧背对着他，握着手机的胳膊肌肉紧绷，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隔着呼啸的风声，林念念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愤怒、无奈以及疲惫的低气压。
而她只是怔怔的坐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
方才湖光山色所带来的宁静与那一点刚刚萌芽的、不敢言说的甜蜜在这一刻被碾碎成泥。
自己身上那条米白色裙子此刻变得无比扎眼，无比讽刺。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她隐秘的期待，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吗？”（林心）
陈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带着一丝强行挤出，试图掩饰什么的平静。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的刹那失语。
眼前的女孩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之前那种带着羞涩的生动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沉寂。
“念念？”陈驰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没什么，风有点大，我们......接下来去哪？”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
看着她这副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样子，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今天不能就这样结束，一旦就这样结束了，恐怕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她微微发红的鼻尖（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和那双努力想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悲伤的眼睛，开口了：
“念念，”
“还记得放假前一天，我们打赌要比微信步数的事儿吗？说好了假期结束谁步数低谁就请客吃河底捞。”
林念念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陈驰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看今天天气......虽然风大了点，但也算不错。要不咱俩干脆来个终极对决？就从这里一路走回学校去。一来，决出胜负；二来......”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得注视着她的眼睛，
“......就当陪我散散心，刚才那电话真挺烦的。”
她沉默片刻，几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