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但是他这态度莫名让人不爽。
“所以,你快告诉我怎么走啊。”我焦急地向他询问。
“你手机上有导航啊导航。你真的没有变傻吗?”
紧接着是一个表示无奈的表情包。
哦,对,还有导航来着。不说还真忘了,但这绝对是手生的问题,而不是我变蠢了。
我跟着导航来到了他说的那家咖啡店,在门口的露天座位坐下。以为他还没到,我左看右看没见到人,便打开手机问他在哪儿。但他就跟瞬移过来的一样——我刚打开手机,他就坐到了我的对面。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相棒。”
我抬起头,看他正笑容盈面地看着我。我仔细端详了一下他:身材标准,过眉的刘海因为出门匆忙显得有些凌乱,头发两边都翘起了几个角。但凭他那张中上的脸,反而成就了一种独特的凌乱美。
但最扎眼的,莫过于他外套下那件颜色鲜艳的痛衣。或许有女生在看到他的脸后会想搭话,但一看见那件印着可爱萝莉的痛衣,估计瞬间就没了欲望。
“啊——”我尝试着开口,“你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居然要从那里开始吗?”他一脸惊讶。
“当然啊,毕竟我已经失忆了嘛。”
“好吧,本以为我们俩的感情已经烙印在每一个细胞里,足以突破任何困难了。”
尽管你那热血沸腾的中二台词让我感到了彼此的羁绊,但现实层面讲,这绝对不可能。
“我是樱,是你ACGN上的同好,同时也是你最好的相棒。”
“肉麻…但是算了。”
虽说他的举止、谈吐乃至穿衣风格都令人不敢恭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不错的家伙。
“所以,你为什么不在手机上说,还要特意叫我出来?”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说了,只是想见你,所以才叫你出来啊。”
“好吧…”
话虽如此,我根本不知该聊什么。但他似乎看出来了,因此始终没让我主动开口,基本上都是他在找话题。
“不过话说相棒,既然你已经失忆了,还在休学中,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在家躺着吧…不对,如果是你,这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这不是认定我会在家当蛀虫了吗!?
“我想试试医生说的刺激疗法,多接触过去喜欢的东西来帮助恢复记忆。”
“那你这不是铁定要烂在家里了嘛!”
他惊讶地说,眼睛瞪得老大。
可能性已经达到100%了吗?
“那不然怎么办?”
我质问他,他却低下头,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脑壳,忽然开口:
“要这么说的话,我倒知道有个地方应该能帮到你。走吧,现在就去。”
说完,他便站起身。
“咦,现在!?”
于是他便带着我来到一栋建筑前,楼顶挂着几个彩色大字——常叶动漫城。
他说了句“进去吧”,就领我走进内部。我却被里面的景象惊住了。虽非人潮汹涌,却也络绎不绝。放眼望去,尽是周边店、小说店。
简单来说——
“没错,对你和我而言,这里就是圣地。你以前也很喜欢这儿,说这儿有很多真正热爱文化的同好……算了,先不管那些,随便逛逛吧。”他边说边往前走。
可逛了一圈,我并没唤起什么美好回忆,反倒有点晕头转向。虽然他们说的有些词还能勉强听懂,但提到的人物我全无印象,渐渐就没了兴趣。
“唉,看来还是太勉强了。”我叹口气,对相棒说。
本以为他会有更奇怪的反应,可他只瞥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轻飘飘道:“是吗?那回去吧。”
于是我们踏上归途。两人并肩,走得很慢。
一路走回咖啡店,我朝他挥手道别。
“我先走了,锦差不多快下班了,得赶紧回去。”
我转身要走,他却叫住我:
“等等!”
“怎么了?”我回头。
“锦现在怎么称呼你俩的关系?”
“就正常男女朋友啊,不然呢?”
他听了似乎有点惊讶,随即笑出来:“哈哈,这样啊,那也不全是坏事嘛。行,拜拜!下次再找你玩。”
“哦…哦。”
这人有时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总爱卖些莫名其妙的关子。
回家后,我钻进房间摆弄电脑,看见桌面上有个名叫“追”的文本文件。出于好奇,我点开了。
“全是番名和书名啊,看来是我还没看过的东西,才标了个‘追’。”这文件来得正好,接下来有事可做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锦来了。她给我带了饭,唠叨两句就走了,走得匆忙。我一边吃饭,一边翻看“追”里记录的动画。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个月。我整天窝在家里看动画、小说,偶尔和相棒聊几句,等着锦晚上带饭来,彻底成了个死宅。
这三个月里,我渐渐懂了从前为什么爱看这些看似幼稚的东西——其中角色传递的情感,实实在在地打动了我。
尽管如此,我的记忆却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我不免怀疑起医生的话。
但我还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要争取。因为我和锦约定好了。
所以,我不能放弃。
于是我又坚持了四个月。其间我以为自己还有其他爱好,却被锦和相棒一致否决。
我不免有些消沉。七个月毫无进展,换作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锦一直安慰我,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就当开启一段新人生好了。
可我既然下定决心,总得再想办法。
我查遍网络,试尽各种方法,记忆仍无复苏迹象。
我决定出门透透气。
“正好家里书看完了,再去一次动漫城吧。”就是相棒带我去过的那栋楼。
于是我久违地出了门。
在动漫城买了几本新小说,我准备回家。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可在回去的路上,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上去累坏了,像是刚结束上午的工作,晃晃悠悠地走进一家快餐店。
之前我问她在哪儿上班,她总保密,从不告诉我。我出于好奇跟踪过几回,却都被发现,挨了好一顿骂。
我也试过直接找,但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没想到今天竟偶然碰上了。我抓住机会,跟了她一整天。
结果我发现,她不仅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晚上还要去一家24小时便利店值班。
难怪她最近来看我时,精神明显不济。打这么多工,不累才怪。
之后几天她来,我旁敲侧击地劝她别同时打这么多份工,她却要么装傻,要么转移话题。
后来,她终于生气了。那次我没给她逃避的余地,也不准她装傻。她见退路全被堵死,便发了火。
“我努力照顾你,不单单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是因为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而且不只是为了你,家里也需要钱,所以我才会这样拼命!”
她那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我把我卡里的钱给你不就好了。”
她更气了,脸都涨红,一巴掌拍在桌上:
“不行!要说几遍你才懂?那是你妈妈留着应急的,不能乱花!”
“给你怎么算乱花!你才该搞清楚啊!”
我也火了,站起来大声说。她瞪大双眼,瞳孔颤了几下,拍桌的手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她大概是第一次见我这样,被吓到了,但很快回过神,猛地起身冲出门去。
“锦!锦!”
我站在原地喊她的名字,她却头也不回,关上门消失了。
我整个人恍惚着瘫在椅子上,烂泥一般。
我仰起头,天花板的灯光却白得刺眼,令我睁不开眼。
我抬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
我开始回想刚才的一切。
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不想她太辛苦。她说家里也需要钱,说明她家境并不好,却仍每天来照顾我。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才提出把卡里的钱给她。
现在想来,那样确实太直接了,谁都不会接受吧。
我也想去打工,可她一定会生气。出院时医生叮嘱过别太勉强,连稍剧烈点的运动都不行。
虽然七个月过去了,我觉得差不多了,但锦在这方面异常固执。
所以她一定会生气。
我也不愿让我俩关系变糟,一直以来都很听她的话。
因此,像今天这样的争吵,七个月来是头一回。
“怎么办…”
我深深自责,咬紧牙关拼命想。
可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只好打开手机。
“樱马,救我…”
“嗯?怎么了相棒,今天这么正式,还喊大名?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我像泄气的皮球般求助,电话那头他疑惑地问。
“我和锦吵架了,吵得很凶,她饭吃到一半就走了。”
我看了眼狼藉的餐桌。盘碟散乱,一盘青菜打翻了,青绿色的菜汁顺着桌沿一滴滴落在地上。桌子对面,是半碗没吃完的米饭。
这场景,正如我的心情一样糟。
“怎么了?”他平静地问。那语气让我想起某个人。
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全过程。
他却只简单回了几句:
“这几个月你真是宅废了。”他说,“惹女生生气就算了,还跑来问我怎么办?相棒,这可不像以前的你。”
“可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呀?”
“那又怎样?别这么窝囊!是男人就去做你该做的事!你费那么大劲才追到她,倒是好好珍惜啊。”
“我…”
“我什么我?该做什么还用我说吗?”
“嗯。”
随后,听筒传来“叮”一声,电话挂了。
我把手机塞回裤袋,慢慢坐起身,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相棒说得对,是男人就得有点气势。
我飞快地收拾好桌子和地板,抓起一件外套就冲出门。
我来到她夜里工作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对面,隔着一条街躲起来,从这儿能清楚看见柜台后的锦。
我掏出手机发消息:
“在吗?锦。”
发送成功。我抬头看柜台,见她拿出手机看了几秒,又按熄了。
“在吗?”
她又拿起来看,但这次我没给她忽略的机会。
“对不起锦,晚上是小的不好,惹大人生气了,能不能请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回?”
我又发了个百元红包。
“晚上大人只吃了一口饭,小的担心您夜里饿,发个红包请您买点吃的。您若不愿搭理小的也没关系,收了红包,小的就当您不追究了。”
只见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掩嘴笑了笑。
我的红包被收了。她回复:
“哼,知道错就好。”
接着,她也发回一个红包。备注写着:“吃饭三十就够了。”
就这点而言,她倔得像头驴。
没办法我只好收了她的红包。
不过总算和好了。我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一路蹦蹦跳跳回到家,哼着歌洗完碗,倒在了床上。
这时,手机又响了。
打开一看,竟是七个月来从未联系过的人——晓艾。
而我这位名叫晓艾的朋友,时隔七个月的第一句问候竟是:
“你是不是找死啊!”
oh, no。这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