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市政厅地下会议室，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
十二名考生围坐在锈迹斑斑的铁桌旁，头顶那盏水晶测谎仪缓缓旋转，幽蓝光芒如冷眼俯视人间。
每一次光束扫过维兹的脸，她的瞳孔都不动声色地收缩一次——不是恐惧，而是计算。
这台机器基于情绪波动判定作弊，而她早已将心跳压至每分钟四十二次，呼吸频率精确到毫秒级起伏，连汗腺分泌都通过微控神经实现了闭环管理。
她是来考试的，不是来被审判的。
沉重的脚步声自走廊尽头传来，玛尔科姆·典籍步入考场，长袍拖地，袖口金线绣着“第七代奥术正统”徽记，在昏暗灯光下泛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站定讲台，清了三遍嗓子，念完冗长繁复的开场咒语才缓缓落座——仿佛这一仪式本身，就是对非传承者的无声羞辱。
“第一条规则。”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宣誓般的庄重，“凡未就读正规魔法学院者，答题前需签署《自愿承认知识缺陷声明书》。”
纸张传下，墨迹未干，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剧本。
后排传来窸窣声，一名考生犹豫着提起笔。
多米诺咬牙签下名字时，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张纸一旦落下签名，未来三年内都无法报考D级以上技能认证——这是隐形的封印，比血统验证更阴毒。
维兹没有接。
她只是抬眼，目光如刀锋切开迷雾，直指主考官：“《公会基本法》第3条：技能认证不得以教育背景为前置条件。您此举涉嫌违法行政裁量权滥用。”
全场寂静。
监考员愣住，翻手册的手微微发抖。
玛尔科姆眯起眼，像一头被蝼蚁挑衅的古龙。
“你质疑考官权威？”
“我引用法律条文。”维兹语气平静得如同陈述天气，“若您坚持执行非法条款，请出示公会理事会特别授权令编号，否则我将以电子存证方式向监察署提交申诉，并申请本场考试全程录像公开。”
她话音未落，手腕上的通讯石已自动启动录音模式，红灯微闪。
玛尔科姆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冷哼一声，挥手示意继续。
“试卷发放。”
七页羊皮纸铺开，前三页中规中矩：魔力回路基础结构、常见元素亲和度表、施法手势标准图解。
可到了第四页，题目骤然诡异：
【请列举第三任大法师早餐常配的三种果酱，并说明其对晨间冥想效率的影响。
（满分15分）】
维兹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闭上双眼，意识瞬间沉入脑海深处——那片由透明网格构成的认知沙盒已然展开。
数千条数据流奔涌而过，《大陆魔法史残卷》、历年真题库、考官学术论文、甚至玛尔科姆在茶会上的闲谈录音，全部被拆解、重组、建模。
三秒后，模型完成。
推演结果清晰浮现：玛尔科姆痴迷于血统谱系学，曾发表论文《论贵族唾液pH值与高阶魔法亲和性关联》，却从未参与过实战施法研究；他对“传统”的执念远超逻辑，且极度排斥跨学科解释体系。
换句话说——他出题靠的是“我觉得”，而不是“有依据”。
维兹睁开眼，提笔在附加题区域写下：
光箭术不违反《王国鸟类保护法》第7条，因所涉“光之羽”并非生物组织，实为等离子态能量投影，不具备细胞结构或遗传物质。
且目标对象为空气动力学虚像，属虚拟实体范畴。
详见《虚拟实体法律地位白皮书》第4.2节——该文件已于三年前被中央议会采纳为司法解释附件。
字迹工整，逻辑严密，宛如法庭判例。
交卷铃响，全场考生尚在苦思第五页的“古代咒文音节与现代面包发酵时间对照表”，维兹已起身离座，将试卷轻轻放在主考官桌前。
耗时：三分零七秒。
玛尔科姆翻开试卷，看到那行关于光箭术的论述时，手指猛地一颤。
他猛地抬头：“你竟敢……质疑传统？！”
“我没有质疑传统。”维兹淡淡道，“我在质疑——一场国家级技能认证考试，是否应该建立在可验证、可重复、可量化的基础上？您出的题目没有评分标准，是否存在主观裁量空间？若存在，又如何保证公平？”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地下室温度骤降：
“还是说，这场考试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选拔人才，而是筛选‘听话的人’？”
死寂。
连测谎仪的光束都停滞了一瞬。
角落里，一把老旧扫帚轻轻晃动，木柄发出沙哑低语：“阿嚏……你们人类总以为知识是锁链，其实它早该是梯子了。”
玛尔科姆脸色铁青，嘴唇微动，似要咆哮，却又强行忍下。
他重重合上试卷，眼神如冰刃剜过维兹的脸：
“笔试结束。接下来，实操环节。”
他站起身，缓步走向房间另一侧的检测平台，那里摆着一台银白色魔力共振校准仪，连接着复杂的符文阵列。
“所有考生请注意。”他的声音恢复了威严，“本次实操考核内容为：使用认证魔杖，释放标准火球术。误差不得超过±5%，否则视为失败。”
维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台仪器。
认证魔杖——那是贵族子弟从出生就刻录血脉印记的专属工具，每一根都在中央魔导院备案，内置灵魂共鸣芯片，价格堪比小型商铺十年租金。
而她手中唯一的“魔杖”，是艾尔从柴堆里捡来的六棱树枝，未经任何仪式加持，也未录入任何系统。
但她依旧走向检测区，步伐稳定，眼神清明。
当她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那根粗糙木枝时，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形的警钟。
下一秒——
尖锐的蜂鸣撕裂寂静！
头顶红光爆闪，机械语音冰冷宣告：
【警告！
检测到未注册施法载体！
未经授权的魔法行为将触发治安响应协议！】【第14章 考场上我写的不是答案，是判例】（续）
尖锐的蜂鸣撕裂寂静，红光如血泼洒在斑驳的石墙上。
机械语音冰冷地重复着警告，仿佛整座旧市政厅都在为这根柴火树枝而震怒。
“检测到未注册施法载体！未经授权的魔法行为将触发治安响应协议！三、二——”
玛尔科姆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指尖轻敲桌面，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审判。
他甚至没有看维兹一眼，只淡淡道：“野路子终究登不上台面。魔法不是街头杂耍，血脉与传承不容亵渎。”
维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站在检测平台中央，手中那根六棱树枝粗糙得几乎扎手，树皮剥落处还沾着艾尔家灶台的灰烬。
可就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她的意识已沉入认知沙盒——透明网格疯狂延展，法则条文、设备原理、能量反馈模型如星河倾泻，被她以魔王级的逻辑重构能力瞬间拆解。
“物理媒介非法？那就用规则反杀。”
她抬起眼，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入考场死寂：
“请问，《施法工具管理细则》哪一条规定，必须使用金属或宝石材质作为施法载体？”
全场一静。
监考员翻手册的手顿住。
多米诺瞪大眼睛，仿佛听见了什么禁忌之语。
维兹不等回应，手腕轻抬，通讯石投射出一段电子条例，悬浮于半空：
第125条：施法行为的合法性判定依据为魔力轨迹的合规性、能量输出波形匹配度及目标命中精度，施法媒介的物理属性不构成法定限制条件。
字迹清晰，版本编号精确到修订年月日。
她再一点，脑内模拟生成的“标准火球术能量输出波形图”同步浮现，蓝线平稳流畅，与官方基准模型重叠率高达99.2%。
“我的施法路径完全合规。”她说，“你们禁止的不是违规施法，而是‘不符合你们审美’的施法方式。”
玛尔科姆脸色骤变。
他想反驳，却发现公会条例白纸黑字，无可指摘。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能现场生成符合认证标准的魔力模型？
这种对规则的理解深度，远超任何学院派！
“你……你怎么可能……”
“知识不是秘藏。”维兹平静打断，“是工具。而工具，应当服务于效率。”
话音落下，她缓缓举起那根柴火树枝。
没有吟唱，没有手势，没有焚香沐浴的仪式准备——甚至连魔力预充都没有。
她只是理解了火球术的本质：高温等离子体的定向凝聚与抛射。
于是她跳过一切冗余流程，直接构建最简路径。
嗡——
空气微微扭曲，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火球凭空生成，直线飞出，精准命中三十米外的符文靶心。
轰然爆开，却不伤靶架分毫，温度控制在临界点之下。
整个过程耗时1.8秒，魔力消耗仅19.1%，系统记录面板上跳出一行小字：
【施法行为：有效】【能耗评级：S-】【备注：极简路径，建议纳入教学案例库】
考场鸦雀无声。
连测谎仪都停止了转动。
玛尔科姆猛地站起，长袍翻飞：“你未经沐浴焚香，违背施法伦理！这是对魔法传统的践踏！”
维兹终于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冬夜的铁：
“请问，香料燃烧产生的苯类化合物是否会干扰魔力离子稳定性？有实验数据支持吗？还是说——你们所谓的‘伦理’，不过是掩盖低效的遮羞布？”
这一次，没人敢接话。
角落里，那把老旧扫帚轻轻晃了晃，木柄发出沙哑低语：
“阿嚏……今天，有人把魔法从神坛拖进了实验室。”
系统自动更新档案。维兹的名字旁，悄然浮现两行新记录：
【持证施法资格：已认证】
【施法工具备注：非常规载体，特例备案】
她收起树枝，转身离场，脚步沉稳如初来时。
无人鼓掌，但有人低头改起了笔记。
当她推开地下考场沉重的铁门，阳光刺入双眼。
她眯起眼，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第一关，过了。
但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破旧出租屋前，一个矮壮的身影正蹲在门口电表箱旁，手里拿着新锁芯，嘴里嘟囔着：
“既然考上了，是不是该搬去公会宿舍？这房子我要转租给教会做‘心灵净化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