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公会主塔的灯光却已刺破云层。
公告栏上那行猩红字体仍在缓缓滚动：【“圣剑回收计划”重新招标开启。
原项目协作者享有优先竞标权】。
维兹站在廉价旅店的窗前，指尖轻敲窗框，节奏冷静得像在计算心跳。
她没有点开报名入口。
也没有删除通知。
只是盯着那行字，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演过千遍的剧本开场。
“优先权？”她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像是咀嚼一块裹着糖衣的毒药，“信用等级降一级，中标失败双倍追责……真是体贴入微的陷阱。”
这不是机会，是绞索套得更紧了一圈。
但她知道，规则从来不怕被利用，怕的是——没人看穿它为何存在。
转身回到桌前，水晶屏再度亮起。
她拨通巴顿的通讯频段，声音不带波澜：“调近三个月非战斗类任务数据，重点：E级及以下冒险者发起的生态干预、污染溯源、基础设施维护类项目。”
“你又要搞那种‘用扫帚打败魔龙’的骚操作？”巴顿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手指已在飞速敲击键盘。
“不是打败，”维兹纠正，“是绕开。龙根本不在那里，他们只是想让我们以为有龙。”
十分钟后，数据图表在屏幕上铺展开来。
一条上升曲线格外醒目：由底层冒险者自发组织的“非传统任务”完成率高达82%，远超同期清剿任务的64%；而成本平均仅为后者的三分之一。
更关键的是，这类任务往往附带社区反馈加分，在季度综合评估中悄然积累信用点。
维兹眸光微闪。
这个世界正在变。
不再是剑与血定义价值的时代了。
人们开始关心空气里的魔力尘埃浓度，关心下水道是否泄漏死灵残渣，关心孩子上学路上会不会被失控的召唤阵卷进去。
而这，正是她要的缝隙。
她取出一张空白标书模板，新建文件，输入标题：
《基于城市微循环修复的圣剑封印稳定性提升方案》
署名单位：西城区贫民区净水互助协会（注册编号：NGO-7341）
巴顿看到这个名字差点呛住：“你拿个修水管的民间团体去竞标国家级宗教工程？维兹，这次你是不是真疯了？”
“我没疯。”她一边填写内容，一边冷声道，“我只是换了个身份参赛。公会承认的是‘组织资质’，而不是‘谁写的’。只要提交流程合规，评审就不能因出身驳回。”
她继续敲击键盘，文字如刀刻般精准：
“当前圣剑残骸所在区域地脉共振频率持续偏移（附监测图），周边居民慢性头痛报告同比上升47%，儿童魔能过敏病例增加31%。本方案旨在通过重建地下导流渠网、部署废弃魔晶再利用滤阵、优化街区能量分布格局，降低环境负荷，间接稳定封印结构。”
通篇没有提“觉醒”“神谕”“回收”，甚至连“圣剑”二字都只出现两次，且均以引号标注，强调其“社会认知属性”。
预算栏赫然写着：总投入 8,500 金币 ——不足原项目的17%。
资金来源注明：“社区众筹（预计42%）、二手设备改造利用（38%）、志愿者人力折算（20%）。”
巴顿看着这份标书，沉默良久：“这玩意儿连评审组的自动筛选系统都过不了。他们会当成恶作剧直接归档。”
“那就让它被‘人’看见。”维兹淡淡道。
她将文件加密上传至公会公益项目绿色通道，分类选择【心理安抚类·社区共建方向】。
几乎同时，赛琳娜的终端弹出了推送提醒。
这位公会心理辅导官最近正愁无法完成“促进多元信仰表达”的KPI指标。
她一眼就认出了文档末尾那个隐秘的水印标记——一个极小的逆五芒星轮廓，边缘夹角恰好17.3°。
是她。
赛琳娜嘴角微扬，立刻在系统内标注：“建议纳入初审观察名单。项目虽技术可行性存疑，但具有显著社会情绪疏导价值，符合‘柔性维稳’政策导向。”
一句话，把这份“玩笑标书”从垃圾堆里捞了出来。
两天后，内部评审会议室内。
莉瑟尔·晨露端坐首位，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她翻过一叠又一叠厚重的技术提案，全是各大财团联合魔法研究院提交的“高能约束场构建方案”“神圣共鸣增幅矩阵”……
直到助理递来最后一份。
“西城区净水互助协会？这是什么？”她皱眉翻开，越看脸色越沉，“他们想用下水道改造……稳定圣剑封印？”
“形式荒诞，”身旁专家嗤笑，“恐怕连导魔回路都没画对。”
“等等。”赛琳娜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忽视，“虽然技术细节粗糙，但它提到了居民健康数据变化趋势，而且……提出了一个我们一直忽略的问题：封印不稳定，真的是因为‘剑要醒来’吗？还是因为我们不断施加高阶法术干扰，反而加剧了地脉震荡？”
会议室陷入短暂寂静。
莉瑟尔合上文件，指尖轻轻叩击桌面。
她不信这个方案能成。
但她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维兹从始至终没有露面，没有发声，甚至连个人账户都没登录过投标系统。
可这份标书的逻辑链条、切入角度、甚至对评审心理的拿捏……太像她的手笔。
“召集紧急复审专家组。”她突然下令，“所有进入二轮的提案，包括这份‘下水道计划’，全部重新评估。”
助理应声而去。
而此刻，维兹正坐在城南一家老旧茶馆角落，手中捧着一杯免费续水的粗茶。
她打开随身终端，看到系统提示：
【您的提案已进入复审阶段】
她不动声色地关闭界面，从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
封面写着：《居民情绪疏导活动计划书——以集体冥想缓解魔能焦虑试点方案》
而在附件目录中，第十三项静静躺着一个加密压缩包，名称为：
“活动场地布置示意图_v3”
她的导魔棒轻轻贴上设备背面，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魔力纹路渗入芯片。
真正的模型，还从未曝光。第33章 他们终于怕了
魔板上的光纹如潮水般流转，最终凝固在一行简短却刺眼的文字上：
【中标单位：西城区贫民区净水互助协会】
【项目评级：B+（社会价值导向突出）】
【执行周期：90日】
【预算拨付：首期预支3400金币】
大厅里一片死寂。
那些身着华服、身后跟着整队助研团的财团代表们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某个荒诞的玩笑被当真宣布。
有人冷笑出声，有人立刻调取后台数据质疑流程合规性，更有激进派当场向监察组提交“异常中标申诉”。
但规则就是规则。
公会系统冰冷而公正地显示：所有申报材料符合《多元主体参与公共事务管理条例》第7条，评审程序无技术性违规。
维兹站在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通讯石冰冷的表面。
她没有笑，也没有松一口气。
对她而言，中标不是胜利——只是敌人开始认真对待她的信号。
“他们终于怕了。”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大厅的喧哗吞没。
艾尔气喘吁吁地从门外冲进来，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拎着一个装满面包的纸袋。
“维兹！你看到了吗？你们那个……修水管的协会真的中标了？！”他眼睛亮得像刚捡到传说圣器，全然没察觉四周投来的讥讽目光。
维兹瞥了他一眼，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我们没有协会。NGO-7341是三个月前我用废弃身份注册的空壳组织，成员包括一名酗酒的老清洁工和两只流浪猫。”
“啊？”艾尔张大嘴，“那这……这不就是造假？！”
“不。”她纠正，语气平静如刀锋划过冰面，“这是合规利用制度冗余。公会承认法人实体独立性，只要注册信息真实、税务编号有效、项目分类正确——哪怕发起人是个卖烤饼的，也能投标国家级工程。”
她说完，正欲收起终端，通讯石忽然剧烈震动。
一条加密讯息弹出，仅显示一张截图——
教会内部会议纪要·绝密级（片段）
…鉴于“圣剑回收计划”出现非预期变量，建议立即启动【认知清除协议】。
目标个体：维兹（E级冒险者，信用等级C-）
措施：实施为期三十日的行为限制令，禁止其参与一切涉及高阶封印、神圣能量或地脉调控的相关任务；同步开展心理干预评估……
维兹眼神骤冷。
认知清除协议——名义上是为了防止“平民因接触高位格能量而精神污染”，实则是教会用来清除异见者的黑色工具。
一旦生效，她将被强制归入“潜在不稳定因素”名单，未来五年内不得接触任何核心项目，连F级任务都可能受限。
“他们不是怕我赢。”她缓缓收起通讯石，唇角竟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他们是怕我改写规则。”
话音未落，警报突响！
尖锐的蜂鸣撕裂空气，茶馆外的公共魔能监测屏瞬间转为猩红。
维兹猛然抬头，只见西郊方向的地脉图谱疯狂跳动——封印锚点的魔力读数正以一种诡异的节奏脉冲，频率呈周期性波动，波峰间隔恰好17.3秒。
与她在《活动场地布置示意图_v3》中推演的核心共振抑制频率，完全一致。
她的瞳孔微缩。
这不是意外。
也不是自然扰动。
这是回应——来自地底深处，来自那柄沉眠的圣剑本身，仿佛有某种意识，在听见她设计的冥想祷文模型后，开始同步震颤。
“维兹？”艾尔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迅速打开终端，调出隐藏文件夹。
加密压缩包自动解压，三维模型徐徐展开：一座由祷文频率、人流走向、地下导流渠与废弃魔晶阵列构成的隐形网络，正悄然覆盖整个遗址区。
这才是真正的“圣剑稳定方案”——伪装成心理疏导活动的技术核弹。
而现在，它已经被激活了。
远处，警报仍在嘶鸣，如同世界的呼吸紊乱。
维兹合上设备，转身便走。
“准备装备。”她冷冷道，“我们要进圣堂遗址了。”
艾尔一愣：“可审批还没下来……而且你的行为限制令——”
“等他们发出来，”她脚步未停，黑发在风中扬起，“我已经把他们的神明，变成了一套可维护的市政基础设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