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压在公会高塔的尖顶上。
维兹站在训练场尽头的阴影里,指尖轻捻着那根发烫的导魔棒。
银色杖身上的符文仍在震颤,幽蓝微光映在她冷峻的眉眼间,像是某种无声预警。
野模魔网的节点信号并未恢复平静——相反,那一瞬间的集体闪烁并非故障,而是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拨动了数据流向。
就像潮水退去前的倒吸,预示着下一波巨浪即将拍岸。
她调出审计系统的底层日志,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
归档编号A7749,“殡葬补贴挪用案”,备注写着“特殊情形,不予追责”。
可时间戳却明明白白显示:归档时间为48小时后。
这不是篡改。
这是预写现实。
维兹瞳孔微缩。
她曾以法则为玩具,崩星断月只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有人正用系统本身作为武器,在时间轴上伪造既定事实——让她的反击从逻辑起点就被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时序锚定协议。”她低声吐出五个字,语气像冰刃划过铁板。
这是教会时代遗留的极密模块,理论上早已停用。
其核心功能是为关键行政决策提供“绝对优先级覆盖权”——哪怕操作尚未发生,也能通过预设规则强制系统认定其“已完成”或“未授权”。
一旦启用,所有逆向追踪都将陷入死循环。
科尔文·铁秤,这个披着清廉外衣的老鼠,已经不再满足于打压一个E级冒险者。
他要的是让她彻底消失于记录之中。
但维兹不是普通人。
她是曾重构星辰轨迹的存在。
而今虽失神力,却仍握有最锋利的武器——对规则本身的绝对理解。
她没有立刻反制。真正的猎人从不惊动猎物。
相反,她拨通了巴顿的通讯手环:“发布一则内网咨询帖,标题就叫《关于‘殡葬补贴类款项’合规使用范围的问答》。附上我那份伦理豁免申请作为参考案例。”
“你要引蛇出洞?”巴顿声音低沉。
“我要它自己打开嘴。”维兹淡淡道,“记得用标准文书格式,语气要足够……官僚。”
不到十分钟,帖子上线。
内容严谨、措辞呆板,活脱脱一份基层文员苦熬加班的产物。
谁也不会想到,其中一段看似排版错乱的引用脚注里,藏着一枚伪装成HTML标签的被动嗅探器——它不会主动攻击,只会静静等待,当“时序锚定协议”启动那一刻,自动捕捉激活路径的真实IP源。
果然,三小时后,AI审查系统将其标记为“高风险政策讨论”,触发深度流程。
这类流程必须调用旧版协议的日志接口进行交叉验证。
就在那一瞬——
嗅探器捕获到了回应。
加密信道中浮现出一行短暂存在的跳转地址:【A7】服务器,位于旧市政厅地下三层——档案备份区。
维兹盯着屏幕,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他还真敢用百年老机器藏赃。”
那地方早就脱离主网,物理隔离,号称“不可入侵”。
可正因为离线,反而成了监管盲区。
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终端,只要接入一次导魔棒,就能成为撬动整个财政系统的支点。
但她进不去。
权限不够。
除非……有人能合法申请临时通行。
赛琳娜的心理评估室里,香薰袅袅。
维兹将数据包递过去,没多解释。
赛琳娜只是看了几眼,脸色便一点点沉了下来。
“你是说,他们用未来的系统记录,来否定你现在做的事?”
“不是‘他们’。”维兹纠正,“是体制学会了自我吞噬。而他,只是第一个按下开关的人。”
赛琳娜沉默良久,手指摩挲着报告边缘。
最终,她点头:“我可以申请进入档案区,理由是‘心理创伤回溯治疗需调阅历史文件’。但这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维兹目光平静,“是为了那些再也无法申诉的人。”
门关上后,赛琳娜独自坐在灯下,翻开一本尘封的卷宗。
第一页,是一份十年前被驳回的孤儿院重建基金申请书,申请人签名处,赫然写着一个早已死去的名字。
她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第二天傍晚,通行许可批了下来。
维兹站在旧市政厅斑驳的大门前,手中导魔棒静静贴在掌心,温热如心跳。
地下三层,七道口令门封锁着通往真相的最后一段路。
前六道,她已通过权限套取、逻辑漏洞反推、以及对公会三十年来密码命名规律的大数据分析逐一破解。
现在,只剩最后一道。
金属门缓缓开启一半,红光熄灭,绿灯亮起,提示音响起:
请输入伦理审查密钥。无需修改
次日凌晨,旧市政厅的砖石还浸在夜露未散的寒意中。
维兹贴着墙根前行,脚步轻得像一道被风遗忘的影子。
她手中那根导魔棒已不再发烫,反而微微震颤,如同嗅到猎物的猛兽,在黑暗里低低喘息。
地下三层,最后一道门静静矗立。
红光如血,映照着冰冷金属上的提示文字:
请输入伦理审查密钥。
她抬手,在虚拟键盘上敲下那串曾属于她前世意志的代码——
LIFEOBSOLETE
(生命 过时)
系统沉默了一瞬。
随即,警报音未响,却弹出一行冷峻黑字:
【警告:该输入已被标记为“异端协议触发词”,使用者行为将纳入高风险监控名单,追溯权限变更记录中……】
维兹眼神未变,甚至连呼吸节奏都未曾紊乱。
她早料到这扇门不会让她轻易通过。
真正的权力从不写在明文规则里,而是藏在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例外之中。
她没有撤回操作,也没有尝试其他组合。
相反,她将导魔棒轻轻插入门禁水晶底座的接口——那是专供维修人员进行底层调试的物理端口,早已被所有人遗忘。
刹那间,魔力逆流而上。
她的意识顺着数据脉络沉入系统深处,具现化出一幅浩瀚如星图的权限变迁轨迹。
十年来每一次账号升级、每一次临时授权、每一次看似无意义的日志留痕,都在她眼前重组为一张动态演化的关系网。
指尖轻点,筛选条件落下:【仍在活跃状态】【拥有协议级访问权】【无现任职务关联】
一个名字浮现——格雷姆·霍克,前系统维护主管,三个月前退休,档案归档为“永久离线”。
但维兹看到了异常:他的主账户虽已注销,可“协议调试模式”的子权限,竟仍依附于一台旧终端的本地缓存中,未被执行清除指令。
原因很简单——那台机器从未联网,自然不在自动清理范围内。
漏洞,从来不是制造出来的,而是被“合理忽视”的结果。
她取出一枚封存的菌丝胶囊,轻轻碾碎于掌心。
这是她在处理“腐沼净化任务”时顺手回收的生物残骸,具备极强的神经信号模拟能力。
此刻,菌丝缠绕指节,开始同步复制格雷姆指纹中特有的电脉冲频率。
同时,喉间微动,声纹拟态启动。
她模仿的是三年前一次内部会议录音里的片段:“我再说一遍,调试模式不是后门,是留给时间的退路。”
两秒后,验证通过。
绿灯亮起,金属门缓缓开启,仿佛打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整个体制锈蚀的心脏。
服务器室内,空气凝滞。
一台布满铜锈的魔纹主机孤独运转,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符文链,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维兹没有迟疑,直接接入导魔棒,瞬间具现化出全量数据流向拓扑图。
画面展开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时序锚定协议”并非只为针对她一人。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每日数百条的速度,批量清除全国范围内所有与“非战斗类任务结算”相关的原始凭证——净水、清污、医疗援助、孤儿补助……这些被视为“低效产出”的日常守护工作,正被系统悄然抹去,仿佛从未发生。
而每一笔消失的记录背后,都有一笔等额资金转入名为“战略储备基金”的黑洞账户。
这不是腐败。
这是结构性谋杀——用制度之名,杀死平凡者的尊严。
她立即启动证据拷贝程序,进度条刚跳至3%——
主机屏幕猛然黑屏。
下一秒,血红文字浮现,字符扭曲如咒印:
【你本可准时下班。现在,连账都还不清了。】
整栋建筑骤然响起尖锐警报,红光狂闪,封锁程序自动激活。
她的通讯石震动不止,巴顿的紧急讯息跳出:
【科尔文宣布启动“财政紧急状态”,所有民间捐赠账户冻结,期限无限。
维兹,他们已经开始清算了。】
维兹站在警报轰鸣的中央,四周是即将关闭的数据通道和步步逼近的追踪信号。
她没有慌乱,没有咒骂,甚至嘴角还扬起一丝近乎愉悦的弧度。
她拔出导魔棒,关闭设备,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是对世界说了一句晚安:
“好啊,那就别怪我……把账本烧了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