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关于“双月蚀”的记载,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刺,狠狠扎进了我的脑海。
真正的杀招,恐怕还未降临。
“距离最近的一次‘伪日蚀’,只剩四天。”费恩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思绪中拽回,他那只独眼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狼一般的决断,“强攻他们的祭坛,无异于自投罗网。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们主动走出来。”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你想让我……”我深吸一口气,艰涩地开口。
“没错,”费恩斩钉截铁,“你需要‘病’了,而且是重病垂危。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这个【生命源泉】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竭。只有当你这块最肥美的‘肉’即将腐烂时,那些饥饿的鬣狗才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试图抢走最后一口。”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可如果他们真的来抢夺我的血液,以我现在的状态,岂不是更加危险?”
“不。”费恩摇了摇头,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正因为你看起来虚弱不堪,防御才会显得反常。而当他们真正靠近你时,你的血,就是比城堡里任何炼金陷阱都更致命的武器。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出其不意。”
计划就此敲定。
从第二天起,我便开始了影后级别的表演。
我每日的进食量锐减到只有一小碗清粥,费恩不知从哪弄来一种无害的草药,磨成粉末混在水里给我喝下。
那东西会让人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也泛着青紫,看上去就像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到了夜里,我更是会偷偷将费恩给我的“净露”稀释百倍,用棉签沾着,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唇角和齿缝间。
那精纯的生命能量会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在那些渴望力量的黑暗生物鼻中,这便是【生命源泉】正在失控外泄的铁证。
而艾莉亚,我那位五百岁的小祖宗,则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与演技。
每天深夜,她都会准时在通往主卧的长廊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姐姐要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木头!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惊天动地,任凭哪个仆人来劝都无济于事。
那悲伤绝望的童音,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不出三日,整个血色古堡内流言四起,从厨娘的窃窃私语到巡逻护卫的交头接耳,所有版本都指向一个结论:“那个被公主殿下视若珍宝的契约奴仆快不行了,听说公主殿下因此好几天没进食,血脉都开始不稳,恐怕要失控了。”
第五日,天降暴雨,雷声轰鸣。
我虚弱地躺在寝殿的大床上,呼吸微弱,双目紧闭,仿佛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映照着我惨白如纸的面容。
子夜时分,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一道微不可查的阴影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高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他身上的黑袍还在滴着水,雨夜的寒气瞬间侵入温暖的寝殿。
那人左脸覆盖着冰冷的铁制面具,右手紧握着一柄泛着幽暗光泽的巨大镰刀,每一步都踩得悄无声,如同行走在人间的死神。
是克莱夫!夜巡者的首领!
他一步步逼近我的床边,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脖颈纤细的血管上,压抑着贪婪的低语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纯净的生命源泉……终结那个疯女宿命的最后一环,终于要到手了。”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黑色镰刀,我用眼角的余光骇然发现,那漆黑的刀刃上,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纹路在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吞噬生机的恐怖寒意!
这就是“噬源之器”!专门为收割我这种体质而打造的凶器!
就在他伸出左手,准备抓住我的手腕,让镰刀落下时——
我猛然睁开了双眼!
几乎在同一瞬间,我狠狠咬破早已准备好的舌尖,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我将这口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与微量“净露”的鲜血,不退反进,朝着他面前的空气猛地喷出!
血珠在空中并未散落,而是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轰”的一声,燃起一片璀璨的金色光雾!
光雾弥漫全屋,瞬间触发了我白天借口整理房间时,偷偷布置在墙角、地毯下的夜昙花精油阵!
刹那间,异变陡生!
寝殿内所有作为装饰的植物仿佛被注入了神力,开始疯狂生长!
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寸寸龟裂,无数粗壮的藤蔓如巨蟒般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缠住了克莱夫的双脚!
“吼!”
克莱夫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个“濒死”之人竟能发动如此凌厉的反击。
他挥动黑镰,几根藤蔓瞬间枯萎,生命力被吸食殆尽,但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就是现在!
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一个翻滚从床上摔下,重重撞向床底一处不起眼的凸起——那是我和费恩约定的暗铃!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寝殿大门被轰然撞开,手持银质武器的费恩与十二名对他忠心耿耿的古堡战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混战瞬间爆发。
克莱夫实力强悍得可怕,即便身陷重围,那柄黑镰依旧挥舞得密不透风。
但在藤蔓的持续骚扰与费恩的精准打击下,他终究落入了下风。
眼看无法得手,克莱夫临退前发出一声狞笑,铁面具下的声音怨毒无比:“你以为这就赢了?蠢货!‘送葬人’已经启程,七日之内,必至主堡!”
话音未落,他猛地捏碎一枚黑色的珠子,刺鼻的浓烟轰然炸开,待烟雾散去,他已消失在窗外的倾盆雨幕之中。
我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裙。
手中,却紧紧攥着一片在混战中被费恩的匕首削落的铁面具碎片,入手冰凉刺骨。
碎片的内侧,用一种古老的文字,镌刻着一行针尖大小的小字:“吾等皆为终焉献祭者。”
费恩走过来,蹲下身,从地上沾染了黑镰气息的枯萎藤蔓上捻起一点灰烬,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普通的魔化武器……它吸收的生命力,正在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契约,源源不断地流向某个沉睡中的存在。”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在古堡最高的尖顶之上,一轮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边缘泛着死寂灰光的残月,正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姐姐,”艾莉亚不知何时醒了,她赤着小脚站在我身后,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那个‘送葬人’……也是来陪我们玩捉迷藏的吗?”
我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感受着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中的恐惧与后怕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是啊,”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但这一次,轮到我们当猎人了。”
风暴将至,这一次,我不会再躲在任何人的身后。
我手中这片冰冷的铁片,就是我们吹响反击号角的第一声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