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金属的棱角刺痛掌心，却让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钟声的余波仿佛还在骨骼里震颤，那是为我敲响的战鼓。
“记住，北边通风井。”我最后叮嘱了独眼一句，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他所指的黑暗。
密道狭窄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我将艾莉亚紧紧抱在怀里，她的小脑袋埋在我颈窝，温热的呼吸是我唯一的慰藉。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一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主控室。
这里比我想象得更像一个冷酷的工业心脏。
数十个压力表和指示灯在墙壁上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嗡嗡的低鸣声不绝于耳。
七条比我大腿还粗的银白色管道从天花板延伸而下，最终汇入脚下厚重的金属地板，如同七条通往地狱的动脉。
每一根管道上都用红漆喷涂着编号和区域名称——“蔷薇区”、“白鸽广场”、“第七大道”……我的心沉了下去，塞缪尔的野心远比我想象的更加疯狂，他要将这剧毒的“恩赐”，同步洒满整座城市的阴暗角落！
来不及多想，我将艾莉亚安置在角落一个相对干净的控制台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七张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糖果纸。
它们早已被我的【生命源泉】净露浸透，又在我的刻意加工下，均匀地裹上了一层从盆栽里刮下来的抗腐蚀土壤粉末。
这是我身为现代白领唯一能想到的土办法，用以延缓它们在强腐蚀性液体中被溶解的速度。
我的反击，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攀上冰冷的管道，撬开分流阀的检修接口，将第一张裹着泥土的“糖纸炸弹”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只要塞缪尔按下启动键，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媒介就会随着那猩红的液体扩散到每一杯“庆祝特饮”中，将一场末日狂欢，变成一场无害的甜蜜幻梦。
一个、两个、三个……我的动作越来越快，额头的汗珠混着灰尘滚落，滴在冰冷的金属上。
就在我即将把最后一枚“炸弹”塞进第七条管道时，头顶一个原本熄灭的监控器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你以为你在拯救他们？”
塞缪尔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了然，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蝼蚁徒劳的挣扎。
“天真的孩子，你不是在拯救，你只是在延缓末日的到来。”
话音未落，整个基地的灯光瞬间由幽绿转为妖异的深紫色！
嗡——！
四周墙壁上那数百个培养舱同时发出剧烈的震动，舱内的液体疯狂翻涌。
我惊恐地回头，只见那些蜷缩着的克隆体胚胎，竟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双空洞、冰冷，却与艾莉亚如出一辙的紫色眼眸！
莉莉丝血脉的集体共鸣！
他知道我来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针对我的陷阱！
“艾莉亚！”我尖叫着冲过去，一把抱起她，疯了似的冲向来时的密道。
然而，出口已被封死。我们被堵在了通往地面教堂的钟楼之下。
高高的台阶之上，塞缪尔手持一柄古朴的青铜权杖，他那张慈祥的面容已经彻底扭曲，双眼泛着与那些克隆体别无二致的猩红血光。
“你阻止不了进化的洪流！”他狂热地咆哮着，“只要她还在呼吸，只要【生命源泉】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就会像花粉一样，自然而然地扩散！与其被动污染，不如主动拥抱新生！”
他猛然举起权杖，锋利的杖尖划开自己的手臂！
鲜血喷涌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在空中化作一道血色的雾气，闪电般射向他身后几个狂热的信徒。
那几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力被瞬间抽干！
吸收了生命力的塞缪尔身体发出“噼啪”的爆响，肌肉虬结，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魔纹，整个人膨胀成一个近三米高的半魔形态，挟带着腥风朝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艾莉亚突然在我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挣脱我的怀抱，小小的身躯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稳稳地站定在我身前。
她张开小手，面对那狰狞的怪物，嘴里竟哼起了一段我从未听过的、古老而悠扬的调子。
那是属于始祖的安眠曲。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钟楼墙壁上，那些作为装饰的《血月娃娃》宣传画，竟在同一时间开始微微震颤！
画面上，那些娃娃空洞邪异的眼睛里，竟缓缓流淌出绿色的、如同嫩芽汁液般的泪痕！
画面在被修改！
娃娃们怀里抱着的血瓶，正在一点点变成一朵朵盛开的白色小花！
塞缪尔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那庞大的身躯僵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瞪着其中一张卡片，那张卡片上画的，正是他年轻时穿着牧师袍、满怀理想的模样。
而此刻，那张年轻的脸上，被添上了一抹温暖的微笑，身边还多了一只小小的、被他牵着的手。
“不……这不可能……我从未……”他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与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与痛苦。
他踉跄后退，手中的青铜权杖“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就是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冲上前去，用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割破手腕，滚烫的鲜血精准地滴落在圣餐池边缘，那个最核心的逆十字阵眼之上！
嗡！
刹那间，整座阵法光芒倒转！
磅礴的生命能量以我的血液为中心，瞬间逆流而上！
池中那令人作呕的猩红液体剧烈沸腾，随即以惊人的速度结晶、绽放，在短短数秒内，化作一片绚烂夺目的粉红色花海！
地下深处传来一连串剧烈的震颤，所有培养舱应声爆裂，其中的克隆体在接触到这股纯净能量的瞬间，便化作漫天光尘，消散无踪。
同一时间，地面教堂里，三百多名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和家长，正好奇地喝下杯中那颜色变得有些漂亮的“特饮”。
“哇！妈妈，今天的汽水是草莓味的！”一个孩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开心地说。
直播镜头前，一切安然无恙。
而地下废墟中，塞缪尔跪倒在那片粉色的晶体花海前，猛烈地呕吐着，一块块与池中别无二致的晶状物从他口中咳出。
他抬起头，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嘶吼：“你不是凡人！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快步走到艾莉亚身边，蹲下身，轻轻擦去她额角的细汗，将她疲惫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
她迷迷糊糊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蜡笔，在一张空白的卡片上，歪歪扭扭地涂画着。
画中，是我背着她奋力奔跑的背影，身后，是开遍世界的花朵。
卡片的标题写着：“我家姐姐，是打败黑夜的娃娃。”
远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那个叫小桃的女孩，她抱着一叠皱巴巴的真钞，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姐姐！以后……以后还收卡片吗？”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收，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画新的故事。”
头顶，教堂古老的钟楼，第十二下钟声悠然敲响。
高墙之外，那位每日为亡者祈祷的盲眼老妇人，放下了敲钟的绳索，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无人察觉的、洞悉一切的微笑。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但那圣餐池底，被净化的粉色晶体花海深处，一缕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猩红，却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蜿蜒，沉入了更深的地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