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医生,是我。”我捏着手机,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报告结果,你说。”
电话那头的呼吸滞涩了一瞬,随即传来安雅几乎压不住的焦虑:“苏沐!你的造血功能还在恶化!红细胞和血小板计数已经跌破了危险阈值,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数据!你必须立刻住院,马上!”
尖锐的警告像针一样刺入耳膜,可我的心脏却一片沉静。
“我不住院。”我干脆地回绝。
“你疯了?!”安雅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想死吗?!”
我想活,比任何时候都想。
但我知道,医院的铁架床和冰冷的输液袋救不了我。
它们只能像修补漏水的桶一样,徒劳地填补着我生命力的流失,却堵不住那个根本性的缺口。
我的问题,从来不在病理报告上。
“安雅,相信我,我有别的办法。”我说完,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手机被我扔到一边,我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虚空。
昨夜的梦境清晰无比,那片黑暗的根系空间里,回荡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呓语。
它像一种精准的反馈,告诉我每一次生命能量的波动,每一次外界对我能量的吸收,都在这片空间留下了痕迹。
这不再是幻觉,这是一个正在与我灵魂绑定的反馈机制。
我翻身下床,从床底拖出一个尘封的铁盒。
里面躺着三枚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是独眼用几只报废的高端助听器,耗费了无数心血改造出的“共鸣芯片-II型”。
它们的核心功能只有一个——被动接收并解析我身体周围特定频率的生物电波。
我需要建立一个属于我的“神经网”,一个能绕开任何物理线路,直接与我共鸣的感知网络。
第一枚芯片,我趁着夜色,小心地埋进了公寓楼下花坛湿润的泥土里。
这是我的家,我的原点。
第二枚,我借着给小病人送故事书的机会,塞进了儿童医院住院部外墙的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
那里,有我最纯粹的守护欲。
第三枚,我将它按入旧教堂后院排水口旁,那棵被我催生出的、开满了白花的苹果树粗糙的根部。
那里,是信仰与奇迹交织之地。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公寓,静静等待。
当晚,当月光穿透云层,整座城市的电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琴弦。
所有街灯的亮度都发生了一次肉眼难以察觉的波动。
紧接着,街灯婆婆那独特的、带着电流嗡鸣的信号,第一次主动而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不是摩斯电码,而是一串更古老、更直接的信号。
长、短、短、长、长……停顿……长。
它在我的意识里被自动翻译成了一句话:“它们听见你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天亮了,我走到阳台,端起一盆尚未开花的普通陶土盆栽。
我深吸一口气,从针线包里取出一根缝衣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左手指尖。
殷红的血珠渗出,我没有让它滴落,而是用指尖沾着血,在湿润的泥土表面,画下了一个首尾相连的、闭合的回路符号。
做完这一切,我死死盯着窗外街道上那七盏曾因我的血液而开出“灯花”的路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分钟后,异变陡生!
那七盏路灯,仿佛收到了同一个指令,在同一时刻,同步开始剧烈地频闪!
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照明,而是在用一种特定的频率对我说话。
我脑中的共鸣芯片瞬间捕捉到了这组规律的脉冲,并将其翻译成一行冰冷的文字。
“痛的地方,光先来。”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明悟冲垮了所有的虚弱和不安。
我明白了!
我彻底明白了!
我的痛苦,我每一次的虚弱,每一次的献祭,都不是白白流失的!
这个由我的生命能量浇灌出的城市角落,它们是有记忆的!
这片土地,这些植物,甚至这些冰冷的造物,都记住了我的痛苦!
它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的痛苦,就是它们响应的“信标”!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立刻找出那瓶稀释过的“净露”,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用它滴灌,而是将它以万分之一的比例混入一大桶清水中,然后用这桶水,通过社区的自动灌溉系统,浇灌了玫瑰公园边缘的土壤。
我不再直接给予,而是引导。
我不再是献祭的源头,而是“反向供养”的枢纽!
效果在当天下午就显现了。
公园边缘,那两株最先接触到稀释净露的玫瑰,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花枝无风自动。
无数游客惊奇地围了上来,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鲜红饱满的花瓣背面,竟缓缓浮现出一行娟秀却又带着警告意味的黑色字迹。
“别摘我,我在替她疼。”
人群瞬间死寂,随即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所有人像是看到鬼一样,纷纷后退,再没有一个人敢伸手触碰那诡异而美丽的玫瑰。
深夜,暴雨如注,砸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巨响。
我正在调试最后一台自制的信号增益器,试图将芯片的接收范围扩大。
就在这时,卧室里忽然传来艾莉亚凄厉的尖叫!
我心脏一停,猛地冲了进去!
只见她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体剧烈地发抖,紫水晶般的眼睛紧闭着,嘴里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苍凉古老的血族语反复呢喃:“门要关了……姐姐还没回来!”
不对!她的清醒时间本该在延长,现在却出现了精神倒退的迹象!
我惊骇地冲到窗边,朝外望去。
只见街道上,那些被我用作节点的植物周围,本该亮起的、代表生命能量流动的绿色微光,此刻竟已全部熄灭!
就在此时,街灯婆婆最后一次闪讯,用尽所有力量,强行挤入我的脑海。
蓝、红、红……停顿……黑。
“她说,有人在剪线。”
剪线!
我立刻冲到电脑前,调出藏在隐蔽服务器里的城市监控日志,飞速回溯。
很快,我找到了罪魁祸首——灰鸦!
监控画面显示,就在昨夜,他独自一人潜入了城市地下的主配电室。
他没有破坏任何设备,只是在主电缆最核心的接头处,缠绕上了一圈漆黑的、如同枯萎藤蔓般的东西。
那是用他收集到的“祈愿蛊”的残渣,与废弃电线熔炼而成的断路结界!
他要用这种方式,强行切断我与这座城市建立起来的共鸣网络,逼我退回到那个只能用鲜血去喂养奇迹的、脆弱而愚蠢的原点!
我盯着屏幕里灰鸦那偏执而冷漠的背影,一股怒火烧穿了胸膛,最终却化为一声冰冷的嗤笑。
我从铁盒里抓起最后一枚备用芯片,用一个最小号的防水密封袋将它仔细包好,然后死死绑在小桃留下的那辆旧自行车的车把上。
我推开门,冲入暴雨之中,毫不犹豫地将自行车推到积水最深的巷口。
雨水已经汇成了湍急的溪流,正朝着地下的排水管网奔涌而去。
“那就让他看看,”我迎着冰冷的雨水,对着黑暗的城市低语,“没有光的时候,谁才是真正的路灯。”
我松开手,任由那辆承载着我最后希望的自行车,被汹涌的积水卷起,瞬间没入了黑暗的巷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