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意不像是自然的冷,倒像是有人直接把液氮灌进了我的脊梁骨。
奥菲莉亚那个疯婆娘袖袍一挥,原本摇摇欲坠的冰晶穹顶彻底炸了。
几百根尖锐的冰棱像暴雨梨花针一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直奔我的心口而来。
“护驾!”我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那群一直盘旋的影鸦就像最忠诚的保镖,瞬间在我身前聚合,化作一面漆黑的羽盾。
然而,没用。
这根本不是物理攻击,这冰棱上附着的是高频音波。
“嗡——”
一声闷响,影鸦盾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就被震得粉碎,化作漫天飘散的黑羽,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我都能看见那几根最粗的冰棱尖端映出的自己惊恐的脸,距离心脏不到半米。
死局?不存在的。
我根本没打算躲,反而借着那股即将临身的寒风,手腕猛地一抖,将掌心那枚一直死死攥着的、沾满了我鲜血的铜铃狠狠抛了出去。
目标不是奥菲莉亚,而是那挂在半空、用艾莉亚发丝编织的风铃阵列中心!
“老秦,看你的了!”
铜铃划过一道血色的抛物线。
上面沾着的不仅仅是我的血,还有刚才老秦一路扫过来的、那把秃毛扫帚上沾满的纸灰——那是写满歌词的纸钱灰烬。
我的【生命源泉】是引信,老秦的执念是火药。
就在铜铃撞入风铃阵的瞬间,“轰”的一声爆响。
幽蓝色的火焰并没有顺风而灭,反而像是遇到了汽油,顺着那些看不见的声波纹路疯狂蔓延。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那些银色的发丝,那是艾莉亚被夺走的声音锁链。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那些原本死寂的喉骨风铃,竟然开始发烫、变红。
“你毁不了寂静!这世界本该就没有声音!聒噪是原罪!”
奥菲莉亚看到这一幕,原本那副高高在上的贵妇脸瞬间崩坏,五官扭曲得像只厉鬼。
她猛地抬起右手,指甲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左手动脉。
一股带着诡异银色光泽的血液喷涌而出,直接浇灌在她脚下的法阵中央——那里埋着一颗还在跳动的“音核”。
“给我……闭嘴!”
随着她一声凄厉的尖叫,整座地下回廊开始剧烈震颤,坍塌的巨石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成粉末。
空气像是被注入了水泥,迅速凝固成实质般的声障,试图把所有的声音都冻结在这一刻。
强大的风压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但我却笑了,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嚣张的弧度。
蠢货,你以为我这一路是在逛街吗?
刚才阿诺德撕心裂肺的哭声、老秦震碎胸骨的闷响、莉拉风铃的脆鸣,甚至那群影鸦每一次振翅的频率……所有的声音,都已经通过空气震动,被我体内那极其敏感的【生命源泉】给“录”下来了。
我的血,就是最高保真的磁带。
“来啊,互相伤害啊!”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精神瞬间集中。
一口蕴含着高浓度生命能量的精血,混杂着刚才一路收集的“声音记忆”,对着那颗正在疯狂吞噬空气的音核狠狠喷了过去。
“那就让亡者替活人说话!”
血雾在接触到音核的刹那,并没有被吞噬,而是像一颗丢进深海的核弹,瞬间引爆。
原本空旷的地下大厅里,突兀地浮现出九十九道半透明的小小身影。
他们有的缺了眼睛,有的少了胳膊,有的胸口还是空的,但此刻,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对着奥菲莉亚发出了他们这辈子没能说出口的、或者是被强行剥夺的“第一句话”。
“妈妈抱……”
“星星好亮。”
“我不想死。”
“不要走……”
“好痛啊……”
这些声音起初很小,像蚊子哼哼,但瞬间就在我血液能量的增幅下,汇聚成了一股足以掀翻地壳的声浪洪流。
那不是噪音,那是九十九条人命的重量。
“啊——!!!”
奥菲莉亚被这股直击灵魂的声浪正面轰中,七窍瞬间喷出黑红色的血柱。
她那身华丽的宫廷长裙被声波震得寸寸碎裂,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飞,踉跄着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冰壁。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疯狂,“死人怎么配发声?灰烬怎么能唱歌?!”
我顶着狂暴的气流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滴落的鲜血在地砖上自动蜿蜒,化作一行金色的五线谱,在这地狱般的场景里显得神圣又诡异。
我看着她,冷冷地吐出一句:“因为他们想被听见——而我,想让他们被听见。”
咔嚓。
那颗悬浮在半空的音核,终于承受不住这过载的“亡魂合唱”,表面崩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紧接着,便是彻底的瓦解。
以此为中心,那笼罩了整座城市的静音结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崩塌。
与此同时,庄园二楼那间粉色的卧室里。
原本沉睡在暗格中的艾莉亚,在那一瞬间猛地坐直了身体。
她脖颈右侧那道狰狞的暗红色纹路,像是烧焦的墙皮一样寸寸剥落,露出了下面新生粉嫩的肌肤。
小家伙迷茫地眨了眨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张开嘴,试探性地推动了一下喉咙里的气流。
发出的不再是嘶哑的气音,也不是哭闹,而是一声极轻、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呼唤。
“姐姐……”
轰——!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仿佛带着某种古老而尊贵的魔力。
那不仅仅是声音,那是来自血族始祖血脉的“赦令”。
地下隧道里,那九十九个亡魂虚影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竟齐刷刷地止住了哭嚎,朝着庄园的方向,缓缓跪拜了下去。
这是对上位者的本能臣服。
奥菲莉亚瘫坐在废墟中,看着自己那双原本保养得宜、此刻却迅速枯萎如树皮的双手,眼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和解脱。
“妹妹……”她嘴唇蠕动,两行血泪滑落,“姐姐没用……姐姐终于……不用再听那些恶语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就像是被风化了千年的雕塑,化作无数细碎的风铃碎片,消散在浑浊的空气中。
而此时的庄园围墙外,那三只原本凶神恶煞、准备破门而入的“灰耳”声纹猎犬,突然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温顺地趴在了地上。
它们低头舔舐着我在门外留下的那滴血迹,原本幽蓝狰狞的瞳孔,竟逐渐转变成了毫无攻击性的琥珀色。
它们体内被植入的狂暴音蛊,已经被艾莉亚那隔空而来的一声“姐姐”,彻底净化。
一切尘埃落定。
我没空去管奥菲莉亚的遗言,转身就往出口狂奔。
怀里的铜铃轻轻晃动了一下,莉拉那透明的身影没有跟上来,她的声音随着隧道里逐渐平息的风,最后一次飘进我的耳朵:
“下次……如果你还来……教我唱摇篮曲好吗?”
“好,一定。”
我在心里默念,脚下生风,一脚踹开了地窖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