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出来有点像是恐怖片现场,但我那流了一地的血,它居然在发光。
不是那种LED灯泡的死光,而是像融化的黄金,泛着一层细腻的柔光。
它们顺着铁轨蔓延,每一滴落地,都会“啵”地一声,催生出一朵半透明的声之花。
美是挺美的,如果我不觉得脑浆快要沸腾了的话。
“滴答。”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耳道滑了下来。
我下意识伸手一抹,手指搓了搓——不是血。
那玩意儿粘稠、透明,混着一丝丝游动的银线,像极了还没凝固的水银。
这东西滴在生锈的铁轨上,竟然没有散开,而是自动卷曲,凝成了一个只有米粒大小、却还在微微震颤的微型音符。
我正在变成乐器?这什么地狱笑话。
“姐姐……”
身边的阿诺德拼命想要爬向我,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对着我的方向。
他脖子上新生的粉嫩声带像琴弦一样紧绷着,发出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别听了……你的听觉……正在被改造成共鸣腔!”
话还没说完,他喉咙上那条脆弱的血线像是承受不住高压,“崩”地一声炸裂开来。
小家伙连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重重栽倒在碎石堆里,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阿诺德!”
我刚想扑过去,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却先一步崩断了。
头顶那群一直盘旋的影鸦突然发了疯似的集体俯冲。
它们根本不在乎羽毛被底下的声波场烧焦,几十只乌鸦层层叠叠地扑在我脑袋上,用那些残破的、散发着焦臭味的羽翼,死死裹住了我的双耳。
“嗡——”
世界瞬间像是被套上了一层厚厚的隔音棉。
它们在用翅膀的高频振动,强行抵消外界的致死声波。
这种物理降噪让我那快要炸开的耳膜终于抢到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我大口喘着粗气,肺叶像风箱一样拉扯着。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影子,忽然像面团一样缓缓立了起来。
它现在的状态很糟。
原本漆黑浓郁的轮廓变得稀薄如烟,左眼位置那团代表灵魂之火的光亮,微弱得像是随时会被吹灭的烛芯。
它颤巍巍地伸出一只雾气缭绕的“手”,坚定地指向了头顶——那个正上方,宅邸的位置。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缩。
即使隔着三百米厚的岩层和泥土,我也能“看”见。
那是艾莉亚的哭声。
不,那不仅仅是哭声。
那是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实质化的声波涟漪,正像倒流的瀑布一样,疯狂地逆流而上。
每一道波纹里都裹挟着来自远古始祖血脉的恐怖威压,震得这条该死的地下隧道穹顶簌簌落灰,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这哭声中战栗。
“她不是在哭……”
莉拉几乎透明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我的颈侧。
因为能量耗尽,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却带着一股让我毛骨悚然的笃定。
“她在唱。”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仿佛劈过一道闪电。
我想起来了!
那个在昏迷中高烧不退的小家伙,她嘴里一直呢喃不清的梦话,根本不是什么胡言乱语。
那是莉莉丝的创世歌谣残章!
奥菲莉亚那个疯婆子虽然死透了,但她临死前种下的音蛊碎片还在!
那玩意儿就像个贪婪的录音机,正在疯狂汲取艾莉亚梦呓中的这段旋律。
如果任由它继续吸下去,这地下的静默回廊就会被重铸成一个新的“祭坛”,而艾莉亚……她会成为活体音核的新容器!
“该死!”
我咬着牙,一把撕下被血浸透的裙摆,胡乱揉成两团,狠狠塞进还在流淌银浆的耳道里。
但这只能阻断物理层面的声音,那种灵魂层面的共鸣还在继续。
我连滚带爬地抓起阿诺德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铜铃。
那是他平日里讨饭用的家伙什,破旧,泛着铜绿。
我用那只还在淌着金血的手指,在铃身上飞快地刻画着——那是老秦之前教过我的,唯一的镇音符文。
“当——”
染血的铃舌轻轻撞击内壁。
这一声并不清脆,反而沉闷得像是在水底敲钟。
奇迹发生了。
隧道里那成百上千朵刚刚绽放的声之花,像是收到了某种最高指令,整齐划一地“唰”地转过头。
所有的花蕊,全部朝向了头顶宅邸的方向。
既然堵不住源头,那就把流向改了!
那些原本溢散在空气中、正被音核残片贪婪吞噬的“歌谣”,被这片花田强行截胡。
无数道看不见的声波被花蕊吸入,然后顺着根茎,疯狂地灌入我的身体。
这简直是在饮鸩止渴。
“唔——!”
我闷哼一声,感觉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岩浆。
锁骨下方那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得到了巨量养分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眨眼间就爬满了我的左胸,正张牙舞爪地刺向心脏。
这种痛,比被人把骨头拆了再装回去还要狠上十倍。
就在我快要疼晕过去的时候,面前的影子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它左眼那点微弱的烛火,“轰”地一下炸成了赤红色的漩涡。
地面上,一副扭曲的画面被它强行投射出来——
那是宅邸的卧室。
粉色的蕾丝大床上,艾莉亚正在痛苦地翻滚。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指甲深深地抠进了床单里,将昂贵的丝绸扯得稀烂。
而她喉咙处,那些原本已经被压制下去的银霜,此刻竟然重新凝结,化作了一根根尖锐的冰晶刺,正一点点刺破她娇嫩的皮肤。
画面一转,切换到了窗外的巷口。
那里,三只体型硕大的灰耳犬正齐刷刷地调转狗头,那几双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地铁通风口的方向。
它们的鼻翼在剧烈翕动,嘴里流着贪婪的涎水。
它们闻到了。
闻到了我血液里逸散出来的、那种属于“创世歌谣”的致命甜香。
“嘎——!”
护着我耳朵的影鸦群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几只最外围的乌鸦,翅膀已经彻底焦黑,化作黑色的粉末簌簌剥落。
不能倒在这里。
我死死咬着舌尖,借着那股钻心的刺痛,强行把昏沉的意识拽了回来。
我抓着那枚铜铃,踉踉跄跄地从铁轨上站了起来。
耳道里的银色浆液还在滴落,在生锈的铁轨上拉出一条长长的丝线。
我用脚尖蘸着那些滴落的银浆,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拼出了一行字,留给可能醒来的阿诺德,或者随后赶来的老秦:
“再不回去……她就要替我死了。”
就在我迈出脚步的瞬间,一直贴身放在口袋里的那枚银镜碎片,突然变得滚烫。
它没有指向宅邸,也没有指向出口,那股灼热的牵引力,竟然诡异地指向了隧道侧面那堵看似严丝合缝的砖墙。
透过斑驳的砖缝,隐约能闻到一股发霉的红丝绒帷幕的味道。
那是……废弃剧院后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