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半空那盏摇摇欲坠的水晶灯上跳下来,落地时脚踝一阵钻心的疼,但顾不上了。
俱乐部那帮幽灵的“存在感”正在通过我的血,像潮水一样回灌进他们的身体,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刚一踏进无影俱乐部那扇破门,一股混杂着灰尘、霉味和某种烧糊了的焦糖气味就扑面而来。
地上,汤米正趴在那儿,手里那根铅笔头都快磨没了,在地板上画出了一片诡异的黑色玫瑰花海。
每一朵玫瑰的花蕊里,都用歪歪扭扭的数字,标注着时间跟坐标。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费恩那个老变态的巡逻路线图。
这小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变成了他的涂鸦。
我走过去,刚想问他这是干嘛,他却突然抬起了头。
那双一直空洞得像俩玻璃珠子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干涩声响。
“姐……姐姐。”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记忆最深处的锁孔。
那是我还没穿越前,在孤儿院里,一个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对我唯一的称呼。
他怎么会……
汤米没给我震惊的时间,他颤巍巍地举起手里的铅笔。
我这才看清,那秃得不能再秃的笔尖上,居然凝着一滴微小的、闪着淡金色光芒的血珠。
是我的血。
“你的血……”他艰难地组织着词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我的话……有了形状。”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几只漆黑的影鸦“嘎”地一声撞碎窗户飞了进来,它们那猩红的眼珠里没有焦距,显然只是个传声筒。
紧接着,一只脏兮兮的灰毛土狗叼着个小纸卷,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把纸卷扔在我脚下就跑。
情报接二连三地砸过来,没一句是好消息。
艾莉亚被关进了血堡最深处的地牢。
费恩那个老疯子,准备启动什么“终极净忆仪式”,要把艾莉亚的脑子彻底格式化,让她变成一个只认识他一个人的提线木偶。
“不行!”我攥紧了拳头。
汤米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焦急,猛地在地板上另外一片空白处,用更快的速度画了起来。
那是一幅无比精细的地牢结构图,连通风口的走向都一清二楚。
他用铅笔头,重重地戳着其中一个标记着叉号的房间。
“声波……薄弱点。”他指着那个点,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阿诺德……教过我……用新生的声带……当共鸣器。”
阿诺德,那个死在费恩手里的吟游诗人侍卫,他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我脑子里瞬间炸开一道闪电。
声波!
我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张从费恩怀表里掉出来的乐谱,又从妮娜之前给我的储物戒指里翻出了老秦用命换来的那几颗“声波浆果”。
就是它了!
我把乐谱摊在吧台上,将浆果捏碎,深紫色的汁液流淌在五线谱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最后,我再次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
血液、乐谱、浆果,三者混合在一起,在我的掌心迅速凝固,最终化作一枚剔透的、闪着血色光芒的水晶哨子。
还没等我端详,汤米突然扑了过来,抓起我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咬破他自己的指尖,用他那同样带着微弱金芒的血,在哨子光滑的表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春天。
字迹融入血晶,整支哨子瞬间泛起一层柔和的、如同嫩芽般的绿光。
“成了!”妮娜的半个身子从旁边那面最大的碎裂镜面里探了出来,她的神石右眼里倒映着哨子的光芒,“地牢的墙壁里掺了记忆粉尘,任何成年人的魔力都会被吸收。但唯有一种东西能穿透——就是这种‘未被污染的愿awati’。比如……一个被囚禁的孩子,对春天的全部期待。”
行动前的最后一晚,俱乐部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汤米把他这半年攒下来的所有铅笔头都扔进一个小铁罐里,用酒精灯熔成了一把歪歪扭扭、只有巴掌长的小刀,郑重地塞到我手里。
“削掉……他们的谎言。”
说完,他走到那面拼凑起来的碎镜前。
这是他“复活”后,第一次敢于直面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那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在地板上,竟然“噗”地一声,绽开一朵比墨还黑的微型玫瑰。
妮娜那只神石右眼中,传来卡洛斯那被压抑得有些失真的声音:“告诉他,春天到了。”
天快亮时,我背上行囊,准备出发。
汤米追到门口,他站在晨曦的微光里,影子第一次在地上拖得老长,浓黑如墨。
他看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他这辈子第一句完整的话:
“带艾莉亚……看樱花!”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整条街所有店铺的玻璃窗都发出嗡嗡的共鸣。
我没回头,只是朝后用力挥了挥手。
血晶哨子被我攥在手心,温热得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好了,费恩。
是时候让你听听,什么才叫真正的安魂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