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粗暴的新装

作者:九筒不是桶 更新时间:2025/12/5 0:12:47 字数:5721

芬利安在家人关切的目光中,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在灰岩哨站的经历。他略去了最血腥的细节,但城门被破、独眼巨人、地精炸弹、以及骑士们在他眼前倒下的惨烈,依然让听者面色发白。米亚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

“……我躲在箭塔里,手抖得拉不开弓。”芬利安的声音低了下去,盯着餐盘边缘精美的花纹,“我看到那个老兵......就是推开我的那个......被箭射中……我甚至没能帮上忙。后来巨兽冲进来,我吓得动弹不得……对不起,米亚。”他抬起头,看向未婚妻,眼眶又红了,“我没有像骑士那样英勇无畏。我害怕了,非常害怕……我让你失望了。”

餐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炉柴火噼啪作响。老罗斯戴尔夫妇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米亚的嘴唇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失望?”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餐桌另一端。塞拉菲娜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餐具,兜帽微微抬起,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她手中把玩着一个空了的葡萄酒杯,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你射杀了一个兽人。在箭塔被轰炸、周围人不断倒下的时候,你站稳了,拉弓,瞄准,放箭......然后一个绿皮杂种倒下了。”她顿了顿,“这需要勇气,不是幻想中的勇气,而是面对死亡时,依然能克服颤抖、完成动作的勇气。很多人,包括一些自诩为战士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会彻底崩溃,连箭都拿不稳。”

芬利安怔怔地看着她。

“但你留在了哨站没有逃跑,在城门被破最混乱的时候,依然在尝试做点什么。”塞拉菲娜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褒贬,只是陈述事实,“你或许觉得这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战场、被保护得太好的富家子弟来说,这已经是超越极限的表现。如果你没去哨站,兽人一样会在那天晚上进攻,结局或许会更糟。至少那个被你射杀的兽人估计还活着,还会杀死更多人类士兵。”

她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命运没有‘如果’。你去了,你活下来了,你还杀死了一个敌人。这就是全部。至于恐惧”她终于将兜帽下的目光投向芬利安,红瞳在烛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泽,“只有死人才不会恐惧。活下来的人,只需要学会与恐惧共处。”

这番话让餐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米亚则紧紧握住了芬利安的手用力点头。芬利安深吸一口气,肩背似乎挺直了些。

坐在塞拉菲娜旁边的薇儿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神秘的黑袍姐姐。见塞拉菲娜说完话,小姑娘眨了眨眼,小声问:“姐姐,你真的是魔法师吗?你会变戏法吗?”

塞拉菲娜侧过头,看着小女孩天真的脸庞,沉默了片刻。然后她伸出右手,那只白皙修长、不久前才轻描淡写挡住独眼巨槌的手掌心向上。

“想看?”她的声音难得柔和了一丝。

薇儿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塞拉菲娜的指尖轻轻一捻。一点冰蓝色的微光在她指间亮起,迅速拉长、盘旋,化作一只由纯粹寒冰与光晕构成的小小鸟儿。它只有巴掌大小,翅膀透明如水晶,在空中轻盈地扇动,洒下细碎的、彩虹般的冰晶。冰鸟绕着小薇儿的头顶飞了一圈,最后落在她伸出的手指上,歪了歪头,仿佛在打招呼。

“哇……”薇儿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这奇迹般的小生灵。全家人都被这美丽而安全的小法术吸引,连一直紧绷的气氛都松弛了些。

冰鸟停留了几秒,然后化作一片温柔的蓝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晚宴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结束。当老罗斯戴尔热情地邀请塞拉菲娜和艾尔琳留宿,并表示要准备更丰厚的谢礼时,塞拉菲娜摇了摇头。

“好意心领了。”她站起身,黑袍垂下,“我们还有别的行程。按照委托约定,芬利安先生承诺的额外酬金即可。”

芬利安连忙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奉上,里面是一百枚金币。是他事先承诺的返回护送费用。塞拉菲娜接过,掂了掂,收进怀里。

告别短暂而郑重。罗斯戴尔全家将二人送到庄园门口,雪已停,月光照亮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芬利安和米亚并肩而立,向她们深深鞠躬;小薇儿依依不舍地挥手;老罗斯戴尔则郑重承诺,罗斯戴尔家永远欢迎二位,若有需要,必将倾力相助。

塞拉菲娜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翻身上马。艾尔琳向众人点了点头,也跨上马背。

两匹马踏着积雪,离开了温暖明亮的庄园,再次投入冻痕镇方向的寒冷黑夜。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原上回荡,渐行渐远。

他们没有回冻痕镇那间喧闹的酒馆。塞拉菲娜带着艾尔琳在镇子狭窄肮脏的街道间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条偏僻巷子尽头的一家铺子前。门口没有招牌,只挂着一张鞣制到一半、看不出原貌的兽皮,在寒风中微微晃动。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和一股浓重的皮革、油脂与金属混合的气味。

推门而入,铃铛发出干涩的响声。铺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但也十分拥挤。墙上挂满了各种半成品的皮甲、护腕、刀鞘;架子上堆着毛皮和鞣制过的皮革;角落的火炉烧得正旺,上面架着一个铁壶,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工具和边角料散落一地。

一个独腿独眼的老头坐在火炉旁的小凳上,正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打磨着一张厚实的棕熊皮。他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用那只完好的浑浊眼睛瞥了来人一眼,目光在艾尔琳腰间的宫廷式佩剑上停留片刻,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

“生面孔啊,想要什么?刀?剑?还是护甲?”他慢悠悠地放下匕首,撑着身旁的拐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台后,“我这里只有给能在荒野里活下来的家伙用的东西,可没有给娘们穿的漂亮裙子。哈哈哈。”

笑声干涩而带着毫不掩饰的粗鲁。

塞拉菲娜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径直走到柜台前,声音平稳:“我需要实用的猎装。适合长途跋涉和战斗,北地冬天用,要保暖,但不能太臃肿影响活动。”她侧身示意了一下艾尔琳,“给她。另外,如果有更好的剑,也拿出来看看。”

老瘸子。镇子里的人都这么叫他。他挑了挑眉,独眼上下打量着塞拉菲娜,又看看艾尔琳,似乎对眼前这个黑袍女子清晰直接的要求有些意外。他哼了一声,撑着拐杖转身走向里间:“等着。”

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片刻后,他抱着几件衣物和一捆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走了回来,动作虽瘸,却异常稳当。

“喏。”他将衣物摊在柜台上。那是一套棕色的厚实上衣和黑色长裤,面料是棉麻混纺,内衬缝着柔软的羊毛,关键部位如肩、肘、膝都加缝了鞣制过的硬皮甲片,既提供了基础防护又不失灵活。还有一件同色带兜帽的短斗篷,材质类似但表面经过处理,泛着防水油脂的光泽。整套衣服针脚细密结实,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纯粹为实用而生。

“这料子掺了点火蜥蜴的鬃毛,没那么容易湿透结冰。”老瘸子敲了敲斗篷,“去年一个倒霉猎人的遗物,他个子不高,身材也细,我看这姑娘差不多能穿。”

接着,他解开油布包,露出里面三把剑。一把是宽厚的单手战剑,刃口有磨损但保养得当;一把是细长的刺剑,装饰华丽,显然更多用于决斗而非实战;最后一把则款式简洁,剑身修长,弧度优美,剑柄缠着防滑的深色皮革,护手是简单的十字形,没有任何花纹。它静静躺在那里,却自有一种冷冽的气质。

塞拉菲娜的目光落在第三把剑上。她伸手拿起,掂了掂重量,又虚挥两下。剑身划过空气,发出细微而锐利的嗡鸣。

“好眼力。”老瘸子这次的话里少了些讥诮,多了点生意人的认真,“这剑也是一个倒霉蛋的遗物......不过那家伙是个好手。用的是北地钢,里面掺了点银星砂,锻造的时候不知道加了什么料,反正用来对付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据说有点额外的效果。当然,”他敲了敲柜台,“价格也有点小贵。”

塞拉菲娜没有问价。她直接将芬利安给的那个装着一百枚金币的钱袋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够吗?”

老瘸子打开钱袋瞥了一眼,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常态。他收起钱袋,挥挥手:“衣服,剑,归你了。顺便送你两个配套的剑鞘和皮带,我这最好的!”

塞拉菲娜将剑装进了剑鞘,示意艾尔琳拿起那套猎装,转身朝门外走去。

“喂,”老瘸子在身后叫了一声,等塞拉菲娜回头,他才慢悠悠地说,“那剑的名字,以前的主人叫它‘寂静’。希望你们用得比它前几任主人久点。”

塞拉菲娜没有回应,推开店门。铃铛再次发出干涩的响声。

门外,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

两人牵着马,在昏暗摇曳的街灯和越发密集的雪花中,再次穿过冻痕镇混乱的街道。劣质麦酒的气味、争吵声、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呜咽,与罗斯戴尔庄园的温暖宁静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艾尔琳默默跟在塞拉菲娜身后半步,抱着自己的旧剑,目光扫过路边瘫倒的醉汉和阴影中窥视的眼睛,先前在哨站被血腥激起的愤怒与冲动,此刻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清醒。

酒馆那扇厚重的木门出现在视野里,喧闹声浪即便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推门而入,依旧是那熟悉的汗臭、酒精与烤肉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室外的严寒形成两个世界。

老板抬眼看到她们,尤其是艾尔琳那身沾满血污、多处破损的旧猎装时,眉毛挑了起来。

“欢迎~~”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看来这趟护送出了点意外?”语气里好奇多于关切。

“很大的意外。”塞拉菲娜走到吧台前,从怀中掏出钱袋,数出一些金币推过去,“灰岩哨站被兽人主力进攻了。好在我俩命大,活着回来了。”她指了指门外,“让你的人帮忙照顾一下那两匹马,喂点好料,算在房费里。另外,再续几天房。”

老板收起金币,掂了掂,咧嘴一笑:“成。看来这趟油水不少。房间还是原来那间,给你们换了套新的被褥算是老顾客的优待。”他朝楼梯方向努努嘴,“上去吧,马匹一会儿就牵去后面。”

塞拉菲娜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楼梯。艾尔琳向老板微微颔首致意,也跟了上去。

推开熟悉的房门,屋内确实有些不同。虽然陈设依旧简陋,但床上铺着的被子和毯子明显是新的,厚实干净,带着晒过太阳后蓬松的气息。壁炉里已经提前生起了火,驱散了石屋的阴冷。

塞拉菲娜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嘈杂隔绝。她走到床边,将装着猎装的包裹放下,然后开始调整腰间的皮带,将寂静从腰间解下,换了个更顺手背负的位置。剑身与皮革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好了,”她转过身,面对着艾尔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轻松,“这下可好,在哨站那几下,加上路上维持体温和赶路,我那点可怜的魔力算是彻底榨干了。”她边说,边抬手,解开了黑袍领口的扣结。

厚重的黑袍顺着她的肩线滑落,无声地堆叠在脚边,露出其下那身剪裁精致、却与猎人身份极不相称的黑色裙装。银白的长发在炉火光晕中流淌着微光,她熔岩般的红瞳直视着有些局促的艾尔琳。

“所以……”塞拉菲娜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柔和,“我亲爱的小公主,为了补偿我差点因为某人的鲁莽而耗尽力量,甚至还动用了宝贵的储备……你愿意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吗?”

“什么惩罚?”艾尔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木桌边缘,眼神里充满警惕和不解。塞拉菲娜的语气和姿态让她感到一阵熟悉的、混合着紧张与莫名悸动的不安。

塞拉菲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艾尔琳身上那套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尘土的旧猎装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恶劣的弧度。她再次上前,双手突然搭上了艾尔琳的肩膀“刺啦——!”

布料撕裂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啊!”艾尔琳惊叫一声,只觉得肩头一凉,那件本就脆弱的外衣从肩颈处被直接撕开一道大口子,半个肩膀和手臂瞬间暴露在温暖的空气中。她慌忙抬起手臂交叉护在胸前,脸颊腾地烧红,又羞又恼地瞪着塞拉菲娜:“你干什么?!”

“惩罚就是,”塞拉菲娜慢条斯理地松开手中破碎的布料,无视了艾尔琳的羞愤,眼中闪烁着得逞的、恶劣的笑意,“让我来帮你~彻底换掉这身又脏又破、还带着血腥味的‘旧壳’。”

她伸手,从床上拿起那个装着新猎装的包裹,在艾尔琳面前晃了晃。

“反正,你也需要一身新行头了,不是吗?我亲爱的、总爱往危险里冲的‘妹妹’。”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艾尔琳试图遮掩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别乱动,除非你想光着身子在冻痕镇的寒夜里挨冻。或者……”她凑近艾尔琳通红的耳畔,气息温热,“你想让楼下那些醉醺醺的家伙,有幸目睹洛瑟恩小公主如今的模样?”

艾尔琳身体一僵,护在胸前的手臂力道松了些,咬住了下唇。她知道塞拉菲娜虽然行事诡谲,但此刻的举动……或许并非纯粹的恶作剧。那身染血的旧衣确实不能再穿了,而她自己……在经历了灰岩哨站的血火与生死之后,似乎也需要一些外在的改变,来标记内心的某种转折。

塞拉菲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妥协。红瞳中的笑意更深,也……更沉了一些。

“这就对了。”她低语,开始了自己的“进攻”。

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破碎的旧衣被彻底剥离,露出其下白皙的肌肤。炉火的光芒在那光洁的肩背、腰肢上跳跃,勾勒出青春而优美的曲线。

艾尔琳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全身肌肤因为羞赧和暴露在空气中的微凉而泛起淡淡的粉色,双手徒劳地试图遮掩身上的重点部位,却在塞拉菲娜灵活的动作下一次次失效。

塞拉菲娜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她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划过身上的某些**,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些……战栗。

她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将那套棕色的厚实上衣和黑色长裤一件件展开。先是厚实柔软的内衬衣裤,羊毛贴肤的温暖瞬间包裹了艾尔琳微凉的身体。接着是加缝了硬皮护甲的外衣长裤,每一处系带和扣环都被仔细地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既确保防护,又不束缚动作。塞拉菲娜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皮革与布料之间,偶尔碰到艾尔琳的腰侧、手臂,带来一阵轻微的、令人心慌的酥麻。

最后是那件带兜帽的短斗篷。塞拉菲娜将它披在艾尔琳肩上,仔细地系好领口的搭扣,又调整了一下兜帽的角度。然后,她退后一步,目光审视着焕然一新的艾尔琳。

深沉的棕色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和金色的长发,干练简洁的剪裁勾勒出少女挺拔又柔韧的身姿,那些加缝的皮甲则增添了几分英气与肃杀。曾经的宫廷贵女气质并未完全消失,却被这身扎实的猎装包裹、转化,沉淀为一种内敛的坚韧与锋芒初露的锐利。

“还不错。”塞拉菲娜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红瞳中倒映着炉火与焕然一新的身影,微微闪动。“比那身破烂强多了。”

艾尔琳慢慢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看向塞拉菲娜。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眸中混杂着羞恼、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塞拉菲娜的“惩罚”,粗暴又专横,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关照。

“现在,”塞拉菲娜打断了她可能的思绪,转身走向壁炉旁的木椅,姿态慵懒地坐下,“我累了要休息。你自便。”

她说完,真的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只留下温暖的炉火噼啪作响,和房间里尚未散尽的、暧昧又紧绷的空气。

艾尔琳站在原地,看着塞拉菲娜安静的侧脸,又摸了摸身上柔软温暖的新衣。窗外,冻痕镇的雪还在下,而在这个狭小温暖的房间里,某些边界被打破,某些新的东西,正在无声地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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