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冻痕镇酒馆,嘈杂声比往日来得稍晚一些。塞拉菲娜和艾尔琳坐在角落的老位置,面前摆着简单的早餐,黑麦面包、熏肉和两杯冒着热气的掺了蜂蜜的羊奶。
“魔力见底了,”塞拉菲娜咬了一口面包,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上次哨站的消耗,加上这几天维持基本防护和赶路,储备基本清零。低阶药水效果太差,我需要更好的药水。”
艾尔琳点点头,安静地听着。经过灰岩哨站的生死历练和这几日的跟随,她已学会在塞拉菲娜陈述计划时保持专注。
“接下来,”塞拉菲娜用指尖蘸了点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箭头,“目标:赚够路费和药水钱,然后北上,去大点的城镇。那里有拍卖行,或者至少像样的炼金商店,能弄到纯度够高的魔力补剂。”她抬眼看向艾尔琳,“这几天接的活,就是为此准备。别挑剔,无论清理地穴里的变异巨鼠,还是处理镇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纠纷,金币不会自己跳进口袋。”
随后的日子,冻痕镇确实多了两道高效而沉默的身影。她们接取委托的范围很广:从镇子外围清理骚扰牧场的夜行蝠怪,到深入废弃矿坑解决因混沌渗漏而诞生的畸变蜘蛛;也有不那么光彩的委托,替某个商人‘说服’顽固的竞争对手,或是在暗巷中让几个手脚不干净、且恰好惹到不该惹之人的盗贼永远消失。
塞拉菲娜的手段干净利落,艾尔琳则在她近乎严苛的指导下,快速适应着这种更直接、也更黑暗的生存方式。她的剑技褪去了部分宫廷的华美,多了实战的狠辣与简洁;魔法运用虽然依旧基础,却更加注重时机与效率。
金币一点点积累起来,装满了结实的皮袋。
出发的日子到了。清晨,酒馆老板难得早早等在柜台后,看到两人下楼,将一份卷好的羊皮地图推了过来。
“要走了?”他打量着她们,目光在艾尔琳那身已经沾染风霜却依旧结实利落的猎装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塞拉菲娜身上,“这一阵,托你们的福,有些麻烦解决得挺痛快。我这小地方留不住你们这真猎人。”
塞拉菲娜接过地图,展开略看了一眼:“承蒙照顾,生意而已。该去别处看看了。”
“出城,往北。”老板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一条标记清晰的路线,“沿着这条老商路走,大概五天脚程,有马骑速度可能更快些。会路过石牙隘口,那里偶尔有山匪,不过以你们的身手,问题不大。最后抵达北境哨城,算是这附近最大的据点,秩序比这鬼地方强点有限,但该有的都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城里有个叫老猎人庇护所的酒馆,也是当地的猎人工会据点。老板是个独臂老女人叫玛尔瓦,算是我远房表亲。到了那儿,报我的名字‘冻痕镇的老杰克’。看在这点情分上,她多少能给你们行点方便,至少消息灵通,委托靠谱。”
塞拉菲娜仔细将地图收好,放入怀中,对老板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杰克。这份人情记下了。”
没有更多告别。二人走出酒馆,牵出早已喂饱备好的马匹。冻痕镇在晨雾中渐渐被抛在身后,北方荒原凛冽而开阔的风迎面扑来。
路上,塞拉菲娜不时拿出地图对照。路线确实如老杰克所言,沿着一条被车轮反复碾压形成的坚实土路向北延伸,沿途偶有废弃的哨塔或简陋的路标。
“这条路商队常走,”塞拉菲娜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语气带着一丝算计,“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往北境哨城送货的商队。搭个伴,或者接个临时护卫的活儿,又能多一笔收入。”她越说,眼中那属于猎人的精明光芒越亮,“听说北境哨城的拍卖行,偶尔会有从更南方甚至帝国流过来的好货。如果能用合适的价格弄到‘龙血结晶’或者‘萃取液’……”
艾尔琳骑着马跟在一旁,静静听着。这几日的经历让她飞速成长。她不仅学会了如何在肮脏的地穴中保持警惕,如何从目标的习惯中寻找破绽,更亲眼见识了塞拉菲娜那令人惊叹的、超越魔法范畴的身手。
印象最深的是三天前,在镇子东边一座被混沌轻微污染的废弃修道院。委托是清除盘踞其中的哀嚎幽魂。一种由强烈负面情绪和混沌能量结合产生的虚体怪物,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对低阶火焰或净化魔法有反应,但极其敏捷。
当艾尔琳的火球术屡屡被幽魂扭曲避开,自己险些被其冰寒的利爪触及灵魂时,塞拉菲娜没有吟唱复杂的咒文,甚至没有动用那所剩无几的魔力。只是反手拔出了那柄名为寂静的新剑。
接下来的景象,艾尔琳毕生难忘。
她的身形仿佛失去了重量,在残破的廊柱与倾颓的祭坛间飘忽移动,步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并非单纯的速度,更像是预判了空间本身的流动。剑光并非劈砍,而是点、刺、引。银灰色的剑身上那些掺入的银星砂在幽魂扑近时会自发流淌起一层肉眼难辨的微光。
她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刺入幽魂能量体最不稳定、如同心脏般的核心节点。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幽魂被刺中时发出的、仿佛叹息般的尖啸,以及能量溃散时冰晶般迸裂的细碎光点。她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舞蹈,却蕴含着致命的效率,仿佛那不是战斗,而是一场早已熟稔于心的仪式,一场用剑尖谱写的、针对虚妄之物的安魂曲。
短短几分钟,修道院重归寂静,只余下淡淡的、正在消散的寒意。
那一刻,艾尔琳彻底明白,塞拉菲娜的强大,远非魔法师三字可以概括。她是一本合上的充满秘密的书,每一页都可能颠覆认知。
也正是那次之后,艾尔琳心中最后那点因身份和经历而产生的隔阂与戒备,悄然消散了。不止一次救命之恩,毫无保留的生存教导,以及在最危险时刻永远挡在前方的身影……这些累积的重量,早已超过了最初的猜疑。
“小公主,在想什么呢?”塞拉菲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不知何时,对方已策马靠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上臂
艾尔琳回过神,微微摇头:“没什么……” 停顿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问,“只是在想……你的剑术。那种方式,我从未见过。你不是法师吗?”
“呵,”塞拉菲娜轻笑,收回手,目光望向道路前方起伏的山峦,“魔法是工具,剑也是。我确实更偏爱前者,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用后者。”她侧过头,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至于这剑术……正是我之前给你说过我那很不对付的姐姐教我的。她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认为一切力量都应被精确掌控,包括自己的身体和武器。”
“你能……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吗?你到底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萦绕已久。
塞拉菲娜沉默了片刻,北风卷起她银白的发丝。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
“有些故事,需要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听众,甚至合适的地点才能讲述。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看向艾尔琳,眼神深邃,“但或许,等我们到了北境哨城,安顿下来,等我恢复了一些力量……我会告诉你一部分。只是部分。”
说完,她不再给艾尔琳追问的机会,轻轻一夹马腹。
“驾!”
黑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沿着老商路向北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艾尔琳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也催动马匹跟上。
北方,北境哨城。新的城镇,新的冒险,或许……也会有新的答案,在风雪与未知的前路上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