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北境哨城的街道上多了三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伊露雅换上了一套合身的猎人服饰,一身深褐色的皮质上衣与长裤,关键部位缀着细密的银灰色鳞甲片,既不影响行动又提供必要的防护。一件带兜帽的墨绿色旅行斗篷披在肩头,遮住了她大部分特征。
她用简单的幻术魔法将尖耳伪装成了人类的圆润轮廓,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清冷气质,依然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背后的长弓线条优雅,箭袋中露出羽箭的尾翎,无声宣告着她擅长的领域。
艾尔琳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不时落在前面两人身上,表情有些微妙。
伊露雅的手臂正自然地挽着塞拉菲娜的胳膊,身体微微倾向她,头甚至轻轻靠在塞拉菲娜的肩上。两人低声用古精灵语交谈着什么,伊露雅偶尔会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是艾尔琳从未在这位精灵脸上见过的松弛。她们的姿态太过亲近,仿佛认识了许多年,而非才相遇几天。
事实上,这几日里,塞拉菲娜确实解释了一些事情......用艾尔琳能听懂的方式。
那枚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塞拉菲娜轻描淡写地说是“很久以前一次高难度委托的报酬,留着以防万一,之前的一枚用在了给她买地图和食物上面了。”
至于伊露雅,她承认这位精灵曾是某个王国的王女,但那个王国因精灵内部战争而覆灭,伊露雅在流亡途中被人类捕奴队捕获,最终出现在了拍卖行。
“我们是旧相识。”伊露雅曾这样对艾尔琳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在很多年以前。”
这一问,反而让艾尔琳的疑问反而更多了。塞拉菲娜如果是精灵,为何没有尖耳?她也用了魔法掩盖了?如果不是,她又怎能说流利的古精灵语,拥有那种让伊露雅瞬间认出的气息?塞拉菲娜承诺过的“合适时机会告诉你一切”,似乎被无限期推迟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更大的谜团......
“到了。”塞拉菲娜的声音打断了艾尔琳的思绪。
三人停在老猎人庇护所的门前推门进去,午后的酒馆人不多,玛尔瓦正在柜台后清点账本。
独臂老板娘抬起头,视线扫过三人,在伊露雅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结识了个新伙伴?”她放下羽毛笔,眉毛微挑,“气质挺特别。”
“帮她也注册个临时徽章,”塞拉菲娜将几枚银币放在柜台上,“再来三份今日套餐,啤酒要最好的。”
玛尔瓦收起钱,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新的木制徽章,快速刻上一个编号,递给伊露雅:“规矩都知道吧?”
伊露雅接过徽章,轻轻点头,声音平静:“谢谢。”
“坐吧,吃的马上来。”
她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冬日的阳光透过有些污渍的玻璃窗,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伊露雅吃得斯文却迅速。塞拉菲娜慢条斯理地切着肉排,偶尔将盘中一块烤得特别酥脆的部分自然拨到伊露雅的盘子里。艾尔琳默默看着这一幕,低头喝了一大口啤酒。
酒馆里陆续来了些人。一个满脸疤痕的独眼佣兵在角落坐下,点了一大杯烈酒;两个穿着皮甲、身上带着血腥味的猎人在委托板前低声讨论;门口的风铃响动,一个裹着灰色斗篷、身形瘦削的男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帽檐压得很低,选了最靠里的桌子坐下,只要了一杯清水。
一切看似平常。但玛尔瓦在送第二杯啤酒时,弯腰放杯子的动作稍稍停顿,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了一句:
“最近城里有些不怎么太平,有几个生面孔在打听‘大手笔买精灵的猎人’。吃完早点回住处,小心点孩子。”
她说完便直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向柜台,显然她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新伙伴猜到了什么。
塞拉菲娜切肉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轻轻谢谢了一声。伊露雅抬起眼,与塞拉菲娜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艾尔琳握紧了酒杯,指节微微发白。
她们继续安静地进食,但气氛已经不同。
角落里,那个灰色斗篷的男子小口啜饮着清水,帽檐下的目光像缓慢扫视的刀刃,从三人的背影、桌上的武器、到她们坐姿的习惯性防御角度,逐一评估,记录,分析。
他的呼吸轻得几乎不存在,存在感稀薄得如同墙角的阴影。酒馆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何时进来,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左手始终放在桌下,指间夹着一枚薄如柳叶、淬着暗蓝色光泽的刀片。
风铃又响了,几个大声谈笑的商人走进来,酒馆里顿时嘈杂了几分。
灰色斗篷的男子就在这时起身,留下一个铜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的脚步轻盈得像猫,走出酒馆,拐进旁边的小巷,沿着阴影快速移动。
他合上本子,抬头望向石炉之家旅店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任务很简单:让这三个人消失在哨城里,就像从未出现过。
至于谁付的钱,为什么要她们死。那不是“蝮蛇”需要关心的事。他只需要确保,下一次出手时,刀片会准确地找到颈动脉,或箭矢会穿透心脏。
他喜欢有挑战的目标,尤其是值钱的目标。
巷子里吹过一阵冷风,卷起几片枯叶。等风停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墙根处,一片被无意踩碎的瓦片上,留下了一个极浅的、像是蛇类爬行过的弯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