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状态中悄然流逝。自图书馆那次诡异的“左手支撑”事件后,赵蕊的生活被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那个瞬间的交错控制,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变成了一个冰冷的事实,一枚深深扎入她认知世界的楔子。她不能再自欺欺人,必须主动去揭开这笼罩在她身上的迷雾。而所有的线索,都如同蛛丝马迹,最终都指向了那个命运的转折点——那个破碎的瓷器。
她选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阳光透过窗纱,变得柔和而安静,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全新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素色笔记本,仿佛要用最冷静的姿态,来记录最荒诞的事实。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像刑侦人员梳理案情般,极度细致地回溯那个傍晚的每一个瞬间。
首先,是瓷器的来源。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那不是她的东西,也并非购买所得。是大约在事发一周前,她那位几乎只在年节时才有联系的、性格有些孤僻古怪的姑婆,突然打来的电话。姑婆赵明兰,是一位终身未婚、潜心研究民俗学和神秘学的学者,在家族中向来被视为“异类”。
电话里,姑婆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和郑重:“蕊蕊,帮姑婆一个忙。去城南梧桐巷17号,找一位姓陈的老先生,取一个用锦盒装着的瓷器。记住,一定要亲手拿到,路上小心,千万别磕碰了。” 当时她觉得姑婆有些小题大做,一个瓷器而已。但现在回想,姑婆的语气里,除了郑重,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她当时为何不通过更稳妥的方式邮寄,非要让自己这个学生去取?这本身就很反常。
其次,是瓷器本身。
记忆的画面聚焦在她从陈老先生手中接过那个暗红色锦盒的时刻。老先生满头银发,穿着中式盘扣的褂子,眼神锐利而深邃,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他递过盒子时,干枯的手指与她的手有过瞬间的接触,冰凉的触感让她印象深刻。
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瓷器。那是一个约三十厘米高的细颈瓶,胎质看起来并非顶级,釉色是一种沉静的月白。最引人注目的,是瓶身上用某种深蓝色,近乎墨黑的颜料绘制的花纹。那花纹……赵蕊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却无论如何也复现不出那种神韵。它们不是传统的花鸟虫鱼,也不是几何图案,而是一种扭曲的、盘旋的、仿佛具有某种生命律动的奇异符号,看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指尖触摸上去,感受到的并非瓷器的温润,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收热量的沁凉,即使在夏末的余温中,也透着一股子寒气。
然后,是撞击的瞬间。
苏昊的身影从转角冲出,力道确实很大。但她被撞得向后踉跄时,双臂是下意识抱紧怀中的锦盒的。按照常理,即使摔倒,她也应该会优先保护怀中之物。然而,她清晰地记得,在撞击发生的那个刹那,怀里的锦盒,或者说里面的瓷器,似乎自己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产生了一股向外挣脱的力道。正是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物体本身的“弹动”,让她的手臂一麻,才导致了锦盒脱手。这不是简单的物理撞击能完全解释的!
最关键的,是血与碎片。
画面定格在苏昊蹲下身,手指被锋利碎片划破的瞬间。殷红的血珠,从少年指尖沁出,汇聚,滴落。她的视线,当时正好落在那些散落的、绘着最深色蓝色纹路的碎片上。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一滴血,正正地落在了那片最复杂、最密集的符文中央!
就在血液与那深蓝色纹路接触的千分之一秒,她似乎看到了——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像干燥的海绵遇到了水滴,瞬间将那一抹鲜红“吸”了进去!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真正的、渗透性的消失!紧接着,以那滴血落点为中心,所有的蓝色纹路似乎都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仿佛昙花一现般弥漫开来,让她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半秒。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是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但现在,结合之后发生在自己身上和苏昊身上的一切,这短暂的“错觉”,成了整个事件中最核心、最诡异的环节!
一个古老的、触感异常冰凉的、绘有疑似活性符文的瓷器。一次蕴含非自然力挣脱的撞击。一滴精准激活符文、仿佛献祭般的鲜血。
赵蕊的笔尖在纸上重重顿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绝非意外!这更像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古老的仪式,在她和苏昊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阴差阳错地启动了!
她立刻拿起手机,再次拨打姑婆赵明兰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死心,又连续拨打了几次,结果依旧。她翻出姑婆的电子邮箱,措辞谨慎地发去了一封邮件,详细描述了瓷器破碎的经过,并急切地询问瓷器的来历、用途以及可能产生的后果。
邮件发送成功,但如同石沉大海,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回音。她尝试通过父母联系其他亲戚打听姑婆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是姑婆在一个月前,也就是瓷器破碎前后,独自出门进行“田野调查”后,就失去了联系,家人也正在寻找她。
而那位交付瓷器的陈老先生,她也凭着记忆再次寻到梧桐巷17号。然而,那扇古朴的木门紧闭,门上贴着招租的告示。询问邻居,得知陈老先生在差不多与她取走瓷器同一时间,就匆匆搬离了此地,无人知晓去向。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被一只无形的手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一种被无形网络笼罩,却又找不到织网人的恐惧感,扼住了赵蕊的呼吸。
与此同时,关于苏昊的消息,也开始零零星星地、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毕竟同在一所大学,总有交集的朋友圈。
“你说历史系那个苏昊啊?好像请了长假。”
“不是长假,是休学了!手续都办完了。”
“他室友说,那天之后他就没回宿舍,再得到消息就是家里人来办休学,说是……得了什么需要静养的怪病。”
“他妈妈来学校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桃子,整个人都没了魂似的……”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她自身的异常时间线完美吻合!苏昊的“怪病”和“休学”,正是在瓷器破碎之后!这绝不是用“巧合”二字能够掩盖的!
一个可怕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推论浮现在脑海:如果苏昊的灵魂,因为那个诡异的“仪式”,被困在了她的身体里……那么,苏昊那具被宣布“休学”、由家人照料的身体,如今里面住着的,会是什么?
是空空如也,如同一具会呼吸的躯壳?还是……像她一样,也被另一个不明的意识所占据?她想起自己体内那个意识偶尔流露出的、对男**好的熟悉感,那种与她本性截然不同的思维碎片。如果那真的是苏昊残留的意识,那么他原本的身体……
赵蕊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那里面记录着某种可怕的诅咒。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寒冷。调查得越深,发现的疑点就越多,而真相却仿佛隐藏在更深的、黑暗的漩涡之中。
那个破碎的瓷器,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被她无意中打开。而现在,她和那个可能存在于她体内的、名为苏昊的灵魂,都成了这超自然事件的囚徒,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在一起,前途未卜。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这里面,真的还有另一个“他”吗?那个在梦中悲伤呼喊,在图书馆里试图控制左手的“他”?
恐惧依然存在,但在恐惧的深处,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一丝对于那个同样被困灵魂的、复杂的同情,开始悄然滋生。她知道,她不能再回避了。她必须,要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