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项目的事像块石头压在赵蕊心里。
那天之后，孙教授又联系了她两次，一次是确认项目时间，一次是发来一堆材料学的基础阅读资料。赵蕊对着那些《无机非金属材料》《窑炉热工原理》的PDF文档，眼前阵阵发黑。
别怕，不难的。 苏昊在意识里安慰她，我帮你划重点。
“你划的重点，是我需要看的部分吗？”赵蕊瘫在椅子上，“还是你想看的部分？”
咳咳……都有。这几天，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微妙的转变。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抗，而是多了点……试探性的合作。苏昊开始遵守“课堂上不许发言”的约定，而赵蕊也会在某些时候，默许苏昊对专业问题发表看法，当然，仅限于意识内部交流。
但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被林小雨打破了。
周六下午，林小雨发来微信：“逛街！新商场开业，五折！”
赵蕊正对着陶瓷项目的时间表发愁，下周末要去材料学院见合作导师，她得提前恶补知识。但林小雨的催促一条接一条，最后直接打了电话：“赵蕊！你再不来我就去你宿舍绑架你！”
半小时后，两人在商场门口碰头。新开的购物中心装修得光鲜亮丽，中庭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香薰和咖啡的混合气味。
“先去看女装！”林小雨拉着赵蕊直奔三楼。
琳琅满目的店铺，橱窗里模特穿着当季新款。林小雨像只快乐的蝴蝶，这家进那家出，试衣服试得不亦乐乎。
“蕊蕊，这件怎么样？”她穿了一条碎花连衣裙转了个圈。
“好看。”赵蕊坐在试衣间的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想那些材料学公式。
这个版型不好。 苏昊的声音突然响起，腰线收得太高，显得比例奇怪。
赵蕊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那条裙子。确实，腰线位置有点微妙。
“小雨，”她脱口而出，“要不要试试那件V领的？可能更显瘦。”
林小雨惊讶地转头：“哇，蕊蕊你今天好专业！以前你都只会说‘好看’‘不好看’。”
赵蕊干笑两声，意识到自己又被苏昊影响了。
两人逛完女装区，准备去地下美食广场。路过四楼时，赵蕊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右侧，那里是整个楼层的男装区。橱窗里陈列着衬衫、西装、休闲外套，灯光打得很有质感。
更关键的是，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家户外运动品牌店上。橱窗里挂着最新款的篮球鞋，配色张扬，科技感十足。
AJ新款…… 苏昊在意识里喃喃，这个配色国内上，
赵蕊的脚像有自己的意识，径直朝那家店走去。林小雨在后面喊：“蕊蕊？你去哪？男装在那边，”
话没说完，她已经看见赵蕊站在篮球鞋的展示柜前，弯下腰，手指轻轻抚摸鞋面的网眼材质。
那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一个经常买球鞋的男生在检查做工。
“这款的缓震科技升级了。”赵蕊（苏昊无意识影响）低声说，“中底材料换了，回弹率应该能到75%以上。”
林小雨慢慢走到她身边，表情从疑惑变成深思。
“蕊蕊，”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懂篮球鞋了？”
赵蕊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她看着自己刚才摸过鞋面的指尖，又看看林小雨审视的眼神，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就……随便看看。”她僵硬地转身，“走吧，不是要去吃饭吗？”
但林小雨没动。她的目光在赵蕊和那双篮球鞋之间来回移动，眉头越皱越紧。
两人继续往前走。经过运动区时，商场中庭搭建了一个临时篮球互动区，几个男生正在玩投篮游戏。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进球的欢呼声，
赵蕊又停下了。
她的头不自觉地转向声音来源，眼神跟着那颗橘红色的球移动。当其中一个男生完成一记漂亮的变向突破上篮时，她甚至轻微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那个笑容，林小雨太熟悉了，她哥赵明看球赛时，就是这种表情。
“蕊蕊。”林小雨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赵蕊转头，对上闺蜜严肃到近乎锐利的目光。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林小雨说，不是商量，是陈述。
商场顶楼的咖啡厅，角落的卡座。
两杯拿铁冒着热气，但谁也没动。林小雨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蕊。
“说吧。”她开门见山。
“说……说什么？”赵蕊搅动着咖啡，勺子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林小雨一字一顿，“从高数突飞猛进，到体育课篮球打得像换了个人，再到今天，懂男装，懂篮球鞋，看见球场走不动路。”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蕊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赵蕊差点打翻咖啡杯：“什么？！”
“而且是跟一个男生谈的，”林小雨继续分析，眼睛像侦探一样闪着光，“一个喜欢打篮球、懂运动装备、可能还有点理工科背景的男生。所以你为了他，去学你不擅长的数学，去了解你不感兴趣的球鞋，甚至……连行为举止都在无意识地模仿他。”
这个推理逻辑严密，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不是真相太过荒诞，赵蕊自己都快信了。
“我没有……”她虚弱地辩解。
“那你怎么解释？”林小雨反问，“难道要告诉我，你突然觉醒了第二人格？还是个男生的性格？”
赵蕊的手一抖，咖啡溅出几滴在桌上。
她猜得……好接近。 苏昊在意识里小声说。
“你闭嘴！”赵蕊在心里吼，下意识说出了声。
“什么闭嘴？”林小雨眯起眼睛。
“我、我是说……闭嘴，别瞎猜了。”赵蕊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我……我最近在准备表演课作业！”
“表演课？”“对！”赵蕊抓住这根稻草，“我们要排一个……跨性别题材的短剧。我演一个内心是男生的女孩，所以……所以在体验生活，观察男生的行为习惯。”
这个理由比“网课老师”靠谱一点，但依然漏洞百出。
林小雨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然后慢慢靠回椅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哦”她拖长声音，“跨性别题材啊。”
“对……”“那剧名叫什么？”林小雨问，“《打工少女》还是《变性记》？”
赵蕊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小雨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蕊蕊，我们是三年的闺蜜。你撒谎的时候，右边眉毛会微微抬起来，左手小拇指会不自觉弯曲，就像现在这样。”
赵蕊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左手小拇指正以一个不自然的弧度蜷着。她慌忙松开手指。
“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林小雨的语气软了下来，但眼神依旧锐利，“但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这里。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有，如果你真的在谈恋爱……记得带出来让我看看。我得替你把把关，看看是哪个臭小子，能把我们赵大小姐影响成这样。”
赵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天剩下的逛街时间，气氛一直有些微妙。林小雨不再追问，但她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赵蕊路过电子产品柜台时会多看两眼，对机械手表的介绍听得格外认真，甚至在一家五金工具店门口停顿了几秒。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拼图，在林小雨心里慢慢拼凑出一幅她看不懂的画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