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训练场的。
身后那片死寂，像一块冰冷的海绵，吸走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
我机械地走进更衣室，周围的贵族千金们如同遇到瘟疫般，无声地为我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往日里那若有若无，围绕着“莉莉安娜”这个身份的奉承与嫉妒，如今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与原始的情绪。
——恐惧。
她们恐惧我。
我换回那身华丽而束缚的校服，指尖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
我甚至不敢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生怕看到一双不属于我的冷漠而空洞的红色眼眸。
我必须找个地方冷静下来。
一个……绝对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地方。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又一次将我引向了那个地方。
——学院图书馆。
……
当我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时，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书卷气息，终于让我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停留，径直走向了昨天那个靠窗的角落，将自己深深地埋入那张高背扶手椅中。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摊开的书页上。
我将那本《魔力感知与冥想入门》翻了又翻，试图从那些最基础的理论里，找到一丝一毫关于吞噬与湮灭的解释。
但什么都没有。
书上所描述的暗属性魔法，是关于“侵蚀”、“削弱”、“制造幻影”……
它们阴险、诡秘，却绝非我刚才所展现出的那种……不讲道理的绝对“无”。
那面黑色的盾牌，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越是思考，就越是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所栖身的这具躯壳，这个名为“莉莉安娜”的存在，其本质或许比我想象的，要危险一万倍。
就在我陷入沉思，连指尖都开始变得冰凉时，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我的书页。
我猛地抬起头。
伊莲诺尔·冯·温德米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桌旁。
她今天依旧穿着那身裁剪合体的黑色长裙，月白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侧。
她没有看我，而是将目光落在我摊开的书上，那双美丽的紫水晶色眼眸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意味，噙着一抹理解包容的笑意。
“还在……重温基础吗，莉莉安娜同学？”
她的声音很轻，却深入人心，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温德米尔女士。”
我合上书，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看起来，你遇到了一些……基础读物上，无法解答的困惑呢。”
她终于将视线转向我，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比昨天更加明显。
“比如……关于如何解释一种，能够将存在本身都抹消掉的‘防御’。”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果然知道了。
或许，从我踏入图书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走入了她的蛛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是吗？”
伊莲诺尔并没有与我争辩。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帮我将一缕散落在脸颊旁的黑发，拢到耳后。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晚香玉的冷香。
那轻柔的触碰，却让我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过一般，浑身僵硬。
“光与暗，是这个世界的表里。”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于情人耳语般危险的磁性。
“但在这表里之间，还存在着……‘无’的夹缝。那是连神明都感到棘手，因此绝口不提的禁忌领域。一个……能够吞噬一切，也能够孕育一切的、混沌的摇篮。”
她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所寻找的答案，不在这里。”
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面前那本可怜的《入门读物》。
“它在……更高的地方。”
说完，她直起身子，从长裙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小巧，由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钥匙，轻轻地放在了我的书上。
钥匙的形状很古朴，顶端是一个新月的浮雕。
“顶层禁书区的钥匙。”
她微笑着，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猎手般玩味的光芒。
“图书管理员偶尔也会有想要指引迷途羔羊的冲动。当然，去与不去，取决于羔羊自己……是否有探究自身的勇气。”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迈着优雅而无声的步伐，返回了服务台，重新变回了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象牙塔里的魔女。
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桌上，那枚漆黑冰凉的钥匙，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
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我去开启。
开启一个……或许会将我吞噬，关于“莉莉安娜”这个存在，最深层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