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撕裂的认知，与忠诚的裂痕
空气，仿佛凝固了。
穹顶水晶折射下的阳光，静静地流淌在古老的地板上，却驱不散我们两人之间那冰冷而紧绷的氛围。
贝娅特丽克丝那双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震惊，还有一丝被我看穿了秘密的恼怒。
她那紧握着剑柄，伤痕累累的左手，青筋毕露，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混沌之子”、“世界的修正点与毁灭点”……
羊皮纸上的那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原来，我体内这份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力量，是有名字的。
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与灾厄的气息。
“你在……调查我。”
我开口了，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这不是质问，而是一句陈述。
贝娅特丽克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这是伊莲诺尔女士的命令？”
我继续问道，视线从那份手稿，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
“还是你自己的意愿？”
“……这与你无关。”
贝娅特丽克丝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强硬。
“你只需要知道，你所拥有的力量，是一种极度危险、足以颠覆王国，甚至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存在。我……我们必须弄清楚它的本质。”
“我们？”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你和伊莲诺尔女士？”
贝娅特丽克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看着她这副不善掩饰的模样，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推测，在我心中逐渐成型。
这位将正义奉为圭臬，厌恶一切特权与阴谋的平民骑士，似乎……
在为那位身份成谜，行事诡秘的伯爵寡妇，做着某种秘密的工作。
真可疑……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矛盾。
“我很好奇，”
我缓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在试探着一头处于警戒状态的受伤野兽。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听从她的命令？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们之间，有着某种……我不知道的交易？”
我的话语，直截了当，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向了她那坚固的正义铠甲。
“住口！”
贝娅特丽克丝低吼道，金色的眼眸中燃起了一簇怒火。
“不准你用那种肮脏的字眼来揣测伊莲诺尔女士！她……”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了。
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让她无法继续辩解下去。
她的反应，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
“是吗？”
我停下脚步，与她相隔一张书桌的距离。
我没有再逼问她，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份手稿上，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说道。
“所以，你们调查出的结果就是这个？混沌之子？听起来可真了不起。那么下一步呢？是准备将我当成怪物一样，秘密地处理掉？还是把我囚禁起来，作为你们研究的素材？”
“我们从没那么想过！”
贝娅特丽克丝立刻反驳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
“伊莲诺尔女士只是……只是想找到一种能够控制，或者说……引导这股力量的方法！她认为这股力量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意义，不能单纯地将其定义为邪恶！”
“引导？”我轻笑一声。
“那还真是充满了慈悲心啊。不过，这种事，由你们这些外人来决定，是不是有点太傲慢了？”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那张写着我命运的羊皮纸。
“我的力量，是善是恶，是毁灭还是修正，该如何使用，该如何引导……这些，难道不应该由我，由混沌之子本人来决定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敲打在贝娅特丽克丝的心上。
她愣住了。
她那双总是燃烧着绝对正义火焰的金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与迷茫。
是啊……
她和伊莲诺尔女士，一直以来都将莉莉安娜视为一个危险客体，一个需要被研究，被引导，甚至被控制的力量容器。
她们从未想过，要去询问这个容器本身的意愿。
因为在她们固有的认知里，莉莉安娜就是那个嚣张跋扈，愚蠢恶毒的代名词。
将如此强大的力量交由她自己掌控，无异于将利刃交到孩童手中。
可是……
贝娅特丽克丝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这几天的画面。
那个在走廊上，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平静地说出“嫌麻烦”的莉莉安娜。
那个在训练场上，明明拥有着足以湮灭一切的力量，却只是安静地，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地，为那个平民女孩撑起了一面盾的莉莉安娜。
以及此刻，就站在这里，眼神清澈而冰冷，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不容置疑的主权宣言的莉莉安娜。
“……”
她认知中的那个恶役千金，正在一点点地崩塌，碎裂。
而一个她完全无法看透的新的形象，正在废墟之上，缓缓地建立起来。
“我……”
贝娅特丽克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正义，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看着她那副动摇狼狈的模样，我没有再继续追击。
我收回手，转身，朝着那些直通穹顶的环形巨大书架走去。
“既然这里是禁书区，那么，关于混沌的记载，应该不止这一份手稿吧？”
我一边走，一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艾森同学，既然你是奉命在这里整理文献，那么，可以麻烦你为我这个混沌之子，引一下路吗？”
我将“整理文献”和“混沌之子”这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这既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试探。
宣告我将正式接手关于自己的一切。
同时，也试探着这位内心正在经历剧烈风暴的女骑士，在她的命令与她的认知产生冲突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贝娅特丽克丝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阳光透过穹顶，在她那银色的短发上，投下了一层细碎的光晕。
她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名为挣扎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