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寂静无声。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本温顺如羔羊的《无名之书》，感受着那些黑色雾气在我指尖亲昵地缠绕，摩挲。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那并非掌控的感觉。
更像是一种……共鸣。
就好像这本充满了暴戾力量的禁书，与我灵魂深处的那片魔力之海，本就是同源的存在。
它并非被我降服，而是终于找到了它失散已久的君主，正在表达着自己的孺慕与臣服。
我尝试着，将一丝意识，探入这本书中。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无数破碎而又混乱的画面与信息，仿佛决堤的洪流，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
【……星辰陨落之日，吾自无中诞生……】
【……世界为牢笼，法则为锁链……】
【……吞噬光，消解暗，万物终将归于混沌……吾即为终点，亦为起点……】
【……孤独……永恒的孤独……为何，无人能与吾并肩……】
那些信息并非完整的句子，更像是一位古老存在留下，跨越了万古时光的呓语与叹息。
它们充满了孤高、狂傲，以及一种……深入骨髓且无法排解的寂寞。
信息量太过庞大，仅仅是接触了片刻，我的脑袋便开始阵阵刺痛，不得不中断了与这本书的连接。
“呼……呼呼……”
我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
“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了贝娅特丽克丝那带着一丝紧张与关切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她已经收起了剑，正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那双金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片翻涌着暗流的金色海洋。
那里面，蕴含着震惊，敬畏，迷茫，甚至……
还有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被那份绝对力量所吸引，近乎于崇拜的炽热。
“我没事。”
我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无名之书》合上。
在我合上书的瞬间，那些缠绕的黑雾便温顺地缩回了书中。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你……能读懂它？”
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一部分。”
我没有隐瞒，“里面的信息很混乱，像是一些……片段。”
贝娅特丽克丝沉默了。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那本连伊莲诺尔女士都束手无策的禁忌之书，内心那座名为认知的天平，正在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剧烈倾斜。
一边，是她一直以来所敬仰，赐予了她新生与目标的伊莲诺尔女士，以及伊莲诺尔女士口中那个“需要被引导的危险力量容器”。
而另一边，是眼前这个……
明明拥有着足以让禁书都为之臣服的神明般的力量，却依旧会因为信息冲击而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莉莉安娜。
她冷漠，她疏离，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展现出一种与那份超乎常规的力量截然相反的，人的一面。
她该相信谁？
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正义，又该指向何方？
“艾森同学。”
我看着她那副天人交战的模样，忽然开口。
“……在。”她下意识地应道。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伊莲诺尔女士。”
我平静地说道。
“包括我能阅读这本书，以及……这本书的内容。”
我的要求，无异于让她公然背叛自己的恩主。
贝娅特丽克丝的身体猛地一僵，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关于我的事，我想由我自己来主导。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研究素材，或者棋子。而你……艾森同学，我需要一个见证人，而不是一个监视者。”
我向她抛出了一个选择。
是继续当伊莲诺尔的眼睛，监视着我这个危险的实验品。
还是……成为我这个混沌之子的第一个盟友，见证人，或者说……共犯。
这对于将忠诚与正义刻在骨子里的贝娅特丽克丝而言，无疑是一场灵魂的拷问。
石室之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看到她紧握的双拳，以及她那因为内心激烈斗争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许久，许久……
她终于缓缓而又艰难地开了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的声音沙哑。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成为一个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可怕的毁灭点？”
“你无法知道。”我坦然地回答。
“就像我也无法完全相信你一样。这……是一场赌博。”
我顿了顿，看着她那双动摇的眼眸，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但是，艾森同学，你扪心自问。你所追求的正义，究竟是盲目地服从某个人为你定义好的正确，还是……用你自己的眼睛，去亲眼见证，去判断一个未知的善恶？”
我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那摇摇欲坠的天平。
“我……”
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最终，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仿佛做出了某种觉悟，那份剧烈的挣扎已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决断所取代。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答应你”。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过身，为我让开了离开石室的道路。
这，就是她的答案。
我们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宿敌或监视者。
一种更加危险与复杂，也更加……扭曲的共犯关系，其序曲，已经在这间密不透风的禁忌石室之中，悄然奏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