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那本已经变得无比温顺的《无名之书》，走出了密室。
贝娅特丽克丝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为我重新关上了暗格。
当我们再次回到那洒满阳光的顶层禁书区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
而是一种……心照不宣，共犯特有的诡异宁静。
“我要回去了。”
我对她说道。
“……我送你下去。”
贝娅特丽克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或许是她作为风纪委员的职责，又或许……
是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想要确认什么的冲动。
我没有拒绝。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那狭窄的螺旋楼梯。
从禁忌的三楼，到普通的三楼，再到人来人往的一楼。
当我们最终踏上图书馆一楼那坚实的大理石地面时，我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带着玩味与探究的视线。
服务台后，伊莲诺尔·冯·温德米尔正单手支着下巴，那双美丽的紫水晶色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两个，特别是……
我手中那本用一块黑布草草包裹起来的、形状不规则的书。
她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拿着战利品下来。
“看来，莉莉安娜同学的基础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般轻柔悦耳，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撩拨着人最紧张的那根神经。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了服务台前，将那本《无名之书》放在了桌上。
贝娅特丽克丝在我身后停下脚步，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雕像。
但她那微微攥紧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这本书，我暂时借走了。”
我看着伊莲诺尔的眼睛，平静地宣告。
伊莲诺尔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意外，我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如此……直截了当地，向她这个主人发起了挑战。
“哦？”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更加浓郁的笑意。
“莉莉安娜同学，你应该知道，禁书区的典籍，是概不外借的。更何况……是像《无名之书》这样，独一无二的珍品。”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我身后的贝娅特丽克丝。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忠实的骑士，你的新盟友，可一点都不懂规矩呢。”
贝娅特丽克丝的身体更僵硬了，嘴唇紧紧地抿着，没有说话。
她在用沉默，履行着我们之间那个尚未言明的约定。
“规矩，是用来限制那些无法承担后果的人的。”
我毫不退让地迎上伊莲诺尔的目光。
“而我，恰好是唯一能够承担这本书后果的人。温德米尔女士，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本连你都无法解读的书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吗？”
我将问题，又重新抛给了她。
我把这场博弈，从单纯的借阅，升级成了一场交易。
——我来解读，你看结果。
伊莲诺尔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名为欣赏的光芒。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重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最终，她轻笑出声。
那笑声，如同风铃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清脆，却又带着一丝寒意。
“你说的对。”
她缓缓地站起身，绕过服务台，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身上那股晚香玉的冷香，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具侵略性。
她没有看我手中的书，而是伸出她那双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地捧起了我的一缕长发。
“如此漆黑，如此纯粹的发色……就像混沌本身一样，美丽，又危险。”
她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好吧，我同意你的交易。这本书，你可以带走。但是……”
她的指尖，顺着我的发梢，轻轻地划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仿若电流窜过的战栗。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偶尔来顶楼，与我分享一下你的读书心得。就当是……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小的茶会，如何？”
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这哪里是什么茶会，这分明是一场……更加直接与露骨的情报交换。
她放弃了通过贝娅特丽克丝来监视我这种间接的方式，而是选择了亲自下场，将我彻底拉入她的棋盘之中。
我看着她那双近在咫尺，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紫色眼眸，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得到我的答复，伊莲诺尔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愉悦和满意。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么，合作愉快，我亲爱的混沌之子。”
她微笑着，对我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
这场发生在一楼大厅的无声交锋，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拿着那本禁忌之书，在伊莲诺尔那玩味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贝娅特丽克丝依旧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直到我们走出图书馆大门，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时，她才终于用一种带着一丝败北感的复杂语气，低声说道：
“……你赢了。”
“不。”我摇了摇头，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没有赢。”
“我们只是……从一张棋盘，跳到了另一张更大的棋盘上而已。”
而那位真正的棋手，正站在她的象牙塔里，微笑着，等待着我们这些棋子……
为她上演一出更加精彩的戏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