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S班的落地窗，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我走进教室时，感觉到今天的氛围有些微妙的沉闷。
我的同桌，艾拉·史密斯，今天来得格外早。
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精神饱满地预习功课，而是趴在桌子上，脸颊枕着那本《奥兰多先祖游记》，呼吸略显沉重。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樱粉色的长发也没怎么打理，蔫头耷脑的样子像极了一株缺水的植物。
……果然，出问题了吗？
我心中微微一沉。
昨晚她在我的混沌领域里待了整整两个小时。
虽然光属性与暗属性理论上可以相互抵消，但高浓度的异种魔力对于尚未成熟的魔法师来说，依然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现在的她，恐怕正处于魔力循环紊乱的醉魔状态。
我走到座位旁，轻轻放下了书包。
听到动静，艾拉迟缓地抬起头。
当她那双有些涣散的碧绿眼眸映出我的身影时，仿佛有一道开关被打开了。
“……莉莉安娜……大人？”
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兴奋地扑过来，而是虚弱地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个让人看着有些心疼的软绵绵笑容。
“早安……”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极淡，却对我来说异常熟悉的味道飘了过来。
那是属于我的混沌气息。
它像是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缠绕在艾拉纯净的光属性魔力之上。
并非侵蚀，而是一种奇异的共存。
就像是白昼的余晖中，混入了一抹属于黑夜的凉意。
“你看起来很糟糕。”
我皱着眉，客观地评价道。
“是吗……”
艾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微烫的脸颊。
“其实……身体感觉有点重。但是，只要看到您，那种沉重感好像就……变轻了。”
她说着，不自觉地向我这边靠了过来。
这并非她的主观意愿，而是魔力的本能。
她体内的光元素因为昨晚的经历变得活跃而躁动，本能地想要寻找那个能让它们安静下来的源头……
也就是我体内的暗属性。
“别靠太近。”
我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贴近。
“如果是魔力紊乱，靠近我只会让你更晕。坐好，深呼吸，尝试运转你的小循环。”
“……是。”
艾拉乖巧地停下了动作，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依旧黏在我身上，像是在用视线汲取着某种慰藉。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了一阵规律而有力的脚步声。
贝娅特丽克丝·艾森走了进来。
她今天的气色很好，甚至可以说容光焕发。
显然，那本剑技手稿让她受益匪浅，同时也学会了适度休息。
她穿着整洁的风纪委员制服，脊背挺直，如同一把归鞘的利剑。
她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但在路过我们这边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骑士的直觉，以及常年与魔物战斗练就的敏锐感知，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协和音。
她转过头，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越过我，落在了虚弱的艾拉身上。
作为光属性的持有者，艾拉本该是气息最纯净的人。
但此刻，贝娅特丽克丝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深邃杂质。
那股气息深沉，冰冷，与艾拉本身格格不入，却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贝娅特丽克丝的眉头皱了起来。
“史密斯同学。”
她开口了，声音冷硬。
“你身上……有暗魔法的残留。”
艾拉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缩脖子：
“哎？暗、暗魔法？”
“这股气息很浓郁，而且……很危险。”
贝娅特丽克丝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腰间，尽管那里并没有剑。
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你昨晚接触了什么？或者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在她看来，单纯的艾拉极有可能是被什么邪恶的魔物缠上了，或者是误入了某种诅咒陷阱。
这股气息让她感到本能的排斥，但又莫名地……有一丝熟悉？
眼看这位正义感爆棚的骑士就要展开调查，我不得不开口打断。
“是我。”
平淡的两个字，让贝娅特丽克丝的气势瞬间一滞。
她转过头看向我，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了错愕。
“……莉莉安娜大人？”
“她身上的气息，是我的。”
我单手托腮，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昨晚她在图书馆陪我看书。你知道的，我看书的时候……不太喜欢周围有别的动静，所以释放了一些魔压。”
“这孩子体质太弱，沾染了一些，还没散去罢了。”
听完我的解释，贝娅特丽克丝愣住了。
她看了看一脸虚弱却满眼依赖的艾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我。
原来……是这样吗？
并不是什么邪恶的诅咒，而是……莉莉安娜大人的魔力。
贝娅特丽克丝心中的警惕散去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并不嫉妒艾拉能陪在莉莉安娜身边……
因为她知道那种魔压有多恐怖，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折磨而非享受。
她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莉莉安娜大人会允许这个平民进入她的领域？
在她的认知里，莉莉安娜大人是孤高且难以接近的。
她赐予自己剑谱，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赐与指引。
可对于艾拉，那种允许她沾染自己气息的行为，似乎……多了一份她无法理解的容忍。
“……原来如此。”
贝娅特丽克丝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走到艾拉面前，看着那个即使虚弱却依然紧紧抓着书本的女孩，眼中的严厉稍微缓和了一些。
“既然是莉莉安娜大人的魔压……那你现在的状态是魔力过载。”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糖。
那是她平时用来提神的，放在了艾拉的桌子上。
“吃了它，能帮你稳定精神。既然身体承受不住，下次就不要勉强自己进入那个级别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关心，更是一种来自强者的说教。
“还有……”
贝娅特丽克丝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敬意，以及一丝隐晦的担忧。
“莉莉安娜大人，您的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过于沉重了。请您……适度。”
说完，她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意外。
我以为她会因为我的偏心而感到不满。
但她没有。
她首先考虑的是艾拉的身体状况，以及我的力量是否会造成误伤，尽管态度很强硬。
这就是……蔷薇骑士吗？
哪怕立场改变，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正直与心胸，依然没有变。
……这孩子，其实挺可爱的嘛。
我在心里给她发了一张好人卡。
而我身边的艾拉，看着桌上的那颗薄荷糖，又看了看已经坐下开始预习功课的贝娅特丽克丝，小脸上满是惊讶。
“那个……艾森同学她，其实是个好人？”
艾拉小声地嘀咕道。
“也许吧。”
我漫不经心地翻开书。
“只是表达善意的方式，稍微笨拙了一点。”
我说着别人。
却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似乎也完美地适用在我自己身上。
教室的前排，亚历克西斯静静地听着身后发生的这一切。
他没有回头。
但他握着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听到了贝娅特丽克丝对我的称呼……“莉莉安娜大人”。
那个曾经最厌恶恶役与最坚持正义的风纪委员，现在竟然用如此尊崇的语气称呼那个女人。
甚至在发现艾拉身上沾染了黑暗气息后，不仅没有拔剑驱魔，反而选择了……接受和劝导？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对那种危险的力量视而不见，甚至……甘之如饴？
亚历克西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站在一艘正在缓缓沉没的船上，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欢笑着奔向深渊。
“……不可理喻。”
他低声喃喃着，笔尖划破了纸张。
“我一定要……把你们都叫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