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我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噼啪的轻响。
并没有预想中的虚弱感，反而……
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体内那片混沌的魔力之海，此刻正处于一种极度充盈且平静的状态。
那块圣鉴石里蕴含的庞大光元素，已经被彻底消化，转化为了滋养我的养分。
现在的我，感觉就算再来两块石头也能一口气吞下去……
好吧，是开玩笑的。
那个味道真的像是在嚼粉笔灰，我绝对不想吃一遍。
“早安，大小姐。”
安娜的声音准时响起。
她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但她的精神却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
当她伺候我洗脸时，那双柔软的手在经过我的脸颊，脖颈时，总是会停留得稍微久一些。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主人，更像是在确认一件刚经过修补，且独属于她的珍宝是否完好无损。
“昨晚……辛苦你了。”
我随口说道。
安娜的手一抖，毛巾差点掉进盆里。
“不……这是我的荣幸。”
她低下头，脸颊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您的身体……每一寸，我都记得很清楚。已经……没有任何余热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退烧了就退烧了，为什么要说得这么……
瑟情？
大概是我想多了。
享用完早餐后，我再次坐上了前往学院的马车。
经过昨天的处刑风波，我本以为今天迎接我的会是更加猛烈的指指点点，甚至是被孤立。
然而，现实证明，我对力量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一无所知。
当我的马车停在校门口，管家为我打开车门的那一刻。
原本喧闹的校门口，瞬间死寂。
正在谈笑的学生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后，低头，弯腰。
没有人说话。
只有一个整齐划一如同麦浪般低垂的动作。
那是对强者的敬畏，也是对未知的恐惧。
我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大道上。
脚下的高跟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
虽然有点尴尬，但作为一名不想被人打扰的社恐，这种自带静音结界的效果简直太棒了。
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突然跳出来找茬，或者有无聊的贵族千金来搞什么虚伪的社交了。
我心情不错地推了推眼镜，走进S班的教室。
教室里的气氛，比外面还要凝重。
我的座位旁，左右护法早已就位。
艾拉·史密斯正趴在我的桌子上，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桌面。
虽然那里已经干净得能反光了。
看到我进来，她立刻直起身，碧绿的眼睛里水波荡漾，满是濡慕。
“莉莉安娜大人！您身体还好吗？昨晚回去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
“太好了……”
艾拉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献宝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保温壶。
“这是我特意早起熬的圣光草茶，加了蜂蜜，对魔力恢复很有好处的！”
另一边，贝娅特丽克丝·艾森则像一尊雕像般坐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我坐下的瞬间，将一个坐垫塞到了我的身后。
看起来像是她自己缝的，针脚有些粗糙但很厚实。
“椅子太硬，对腰不好。”
她言简意赅，目光却一直盯着我的后背，似乎在确认我是否坐得舒适。
被这一左一右无微不至地包围着……
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的错觉。
就在我准备拿出课本，开始一天的摸鱼生活时。
教室的前门被推开了。
亚历克西斯·冯·卢米埃尔走了进来。
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教室，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王子之间来回游移，等待着昨天那场大戏的后续。
是王子恼羞成怒继续发难？
还是恶役千金乘胜追击？
然而，进来的亚历克西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权力又挂满勋章的礼服，而是换上了最普通的学院制服。
他那头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此刻有些随意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眉眼。
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傲气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一种仿佛世界观被打碎后，正在废墟中茫然徘徊的破碎感萦绕在他身上。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是第一排的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但在路过我的座位时。
他的脚步停住了。
全班同学倒吸一口冷气。
艾拉立刻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挡在了我身前。
贝娅特丽克丝的手也摸上了并不存在的剑柄。
我抬起头，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他。
亚历克西斯缓缓转过头。
那双曾经充满了审视与厌恶的湛蓝色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
他看着我，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迷失了许久的旅人，看着唯一的水源。
那种眼神里，没有了王子的尊严，没有了男性的优越感。
只有某种渴求答案的执着。
“……早安，埃克哈特小姐。”
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他没有叫我“莉莉安娜”，也没有叫我“那个女人”。
而是用了最疏离，却也最尊重的姓氏称呼。
“早安，殿下。”
我淡淡地回应。
亚历克西斯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那里，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心理斗争。
许久，他忽然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我的桌角。
那是一张……
有些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那是皇家图书馆的借阅凭证。
“《古代魔法起源：光与暗的悖论》。”
他低声念出了那本书的名字。
“这是皇家禁书库里唯一的孤本。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
我愣住了。
送书？
这位昨天还恨不得把我送上火刑架的王子，今天竟然……给我送书？
“为什么？”
我问。
亚历克西斯苦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
“因为我想知道……”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
“当你读完这本书的时候，你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这个充满偏见的世界。”
“以及……看待如此愚蠢的我。”
说完，他没有等我拒绝，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转过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背影不再挺拔如松，却莫名地……真实了许多。
那顶象征着绝对正确的虚无王冠，已经在昨天碎了一地。
现在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而是一个刚刚学会了低头，想要窥探深渊，却又害怕被深渊吞噬的求知者。
我拿起那张借阅凭证，看着上面那个陌生的书名。
……这算是，赔礼吗？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这位殿下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但既然是孤本……
不要白不要。
我将凭证收进书包，顺手拿起艾拉准备的蜂蜜茶喝了一口。
嗯，挺甜的。
今天的S班，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费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