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依旧在沉默中进行。林蓓遵循着她的营养学，餐桌上摆着搭配精准的三菜一汤。夏知知学乖了，不再对青菜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那份“营养燃料”塞进肚子里，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刑满释放”。
林蓓似乎对她的“配合”很满意，餐后甚至允许她看了十五分钟科普纪录片——虽然内容在夏知知看来幼稚得像童话。
夜色渐深。
夏知知洗完澡，穿着新送来的、质地柔软但款式依旧可爱的兔子睡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她知道，林蓓还在书房处理工作。
这种寂静让她心烦意乱。前世这个时候，正是他游戏里大杀四方，或者和群友吹牛扯淡的黄金时段。现在倒好，被迫养生，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她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白天幼儿园的嘈杂和此刻的死寂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林蓓走向主卧的脚步声。
和昨晚一样。
夏知知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鬼使神差地爬下床，再次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主卧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是门把手转动和关门的声音。
她……没有去客厅？没有留灯吗？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在夏知知心里扩散开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以前的她情绪也会这么轻易被牵动吗？她不知道，夏知知犹豫着，手放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内心挣扎。
还要不要……去开灯？
开灯的意义是什么？讨好她？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仅仅因为，她觉得如果这房子彻底黑下来，会冷得让人受不了？
她咬咬牙，最终还是轻轻拧开了门。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主卧的门缝下，也没有光线透出。
林蓓似乎已经睡下了。
夏知知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落空了。她叹了口气，摸黑走向厨房，想再喝杯水。
就在她经过客厅，快要走到厨房门口时，她的脚尖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嘶——”夏知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就在同时，主卧的门“咔哒”一声被猛地打开！
林蓓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职业装，只是取下了装饰性的胸针，头发也有些微乱。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警觉？或者说，是紧张？
客厅的顶灯被她“啪”地一下按亮，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
两人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面面相觑。
夏知知抱着自己被踢疼的脚趾，单脚站着，姿势滑稽，脸上还挂着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林蓓看着她，眉头紧锁，眼神锐利：“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质问，比平时更冷硬几分，似乎被打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夏知知被她吓了一跳，加上脚疼，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带着哭腔脱口而出：“我……我渴了！想喝水！这里太黑……我找不到开关！”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理由听起来真像狡辩。
林蓓的目光从她吃痛的表情，移到她光着的、微微发红的脚趾上，又扫过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异常迹象的客厅。她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一丝。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走向厨房。
夏知知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跟进去还是该溜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林蓓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的不是冷水，而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她走到夏知知面前，将牛奶递给她，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股凌厉的压迫感消散了：“喝了，回去睡觉。晚上不要赤脚在地上走。”
夏知知呆呆地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玻璃杯壁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里。
牛奶……热的？
她看着林蓓转身走回主卧的背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关上门，只是说：“客厅的灯，留着。”
说完，她便关上了房门。
夏知知捧着那杯热牛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客厅的灯光温暖而明亮，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不再有昨晚那种朦胧的神秘感，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心的感觉。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了她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嗓子，也似乎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底的寒意。
她没有再打开昨晚的那盏落地灯。现在，有更亮的光了。
她端着喝了一半的牛奶，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在关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亮堂堂的客厅，又看了一眼林蓓紧闭的房门。
今晚，她没有主动去点灯。
但灯亮了。
而且，她还得到了一杯热牛奶。
躺在床上，夏知知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奶香，和脚趾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林蓓刚才……是在担心她吗？
虽然她的表情和语气还是那么冷，但她打开了所有的灯，还给了她热牛奶。
这个发现，让夏知知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痒痒的感觉。
也许……这个“灭绝师太”的规则世界里，并不只有冷硬的条条框框。
也许，在那堵高墙之后，也藏着一点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带着这个模糊的念头，和半杯热牛奶带来的暖意，夏知知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梦里没有冰冷和不安。
而主卧内的林蓓，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渐远的脚步声和关门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刚才……确实是紧张的。听到异响的瞬间，某种关于“麻烦”、“意外”的预设让她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但看到那个小家伙抱着脚、眼泪汪汪的样子，以及那杯被她下意识热好的牛奶……
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快地进入了“抚养人”这个角色。
而且，并不全然是负担。
客厅里那片为她而留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林蓓睁开眼，看着那道光线，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