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的后劲，在第二天早晨才真正显露出来。
夏知知觉得自己的小短腿像是灌了铅，起床时差点一头栽回被窝里。林蓓罕见地没有催促，只是在她磨蹭时平静地提醒：“还有二十分钟，迟到了今天就没有睡前故事。”
“万恶的资本家……” 夏知知内心嘟囔，身体却诚实地加快了速度。
电梯里，她们遇到了同样一脸困倦，被周守拙牵着的周子航。小男孩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没睡醒的小鸡仔。
“早。”林蓓先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但很清晰。
“早。”周守拙应道，目光似乎极快地掠过林蓓的脸，又落在夏知知身上，“累了？”
“还好。”夏知知嘴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周子航也努力睁开眼，小声说：“林阿姨早，知知早。”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机械运行声。夏知知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好像……和春游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在电梯里碰到，大人们也就是点个头，客气又疏离。但现在，她总觉得周叔叔好像多看了妈妈两眼？虽然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妈妈呢，站得倒是笔直，目视前方，但嘴角的线条似乎比平时柔和一点点？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春游的阳光太足，晒化了点什么？” 夏知知内心的小雷达滴滴作响。
到了幼儿园，许多钱正精神百倍地吹嘘自己昨天吃了多少烤鸡，苏玟玟则在抱怨被蚊子咬了包。夏知知和周子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吵，想补觉”的默契。
放学时，变化更加明显。
周守拙居然比林蓓先到，站在幼儿园门口那棵老槐树下。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看到夏知知和周子航出来，他走了过来。
“林小姐公司临时有会，让我顺便接你回去。”他对夏知知说，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大概六点半到家。”
夏知知眨了眨眼。“顺便？”很不对劲。 但她也只是点点头：“哦，谢谢周叔叔。”
周子航显然很高兴，眼睛亮亮地看着夏知知。
三人一起往回走。周守拙话依旧不多，但会注意让两个孩子走在他内侧，避开自行车道。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时，周子航的脚步慢了一瞬，多看了一眼橱窗里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周守拙注意到了，脚步顿住：“想吃？”
周子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但夏知知看得分明，小家伙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今天表现好，可以奖励一个。”周守拙说着，已经推门走了进去。他让两个孩子自己选。周子航选了个浅蓝色的，夏知知则挑了个亮黄色的。
付钱时，周守拙对店员说：“再要一个……粉色的，打包。”他顿了顿，补充道，“糖少放点。”
夏知知咬着甜甜的马卡龙，心里的小本本又记下一笔：“粉色，糖少……嗯，目标明确。”
回到家，周守拙没有立刻回对面，而是对夏知知说：“你去写作业或者玩，六点你妈妈就回来，我送子航过来，你们一起吃晚饭。我晚上也有事要出去。”
夏知知乖巧应下。等周守拙带着周子航离开，她立刻蹬掉鞋子，扑到沙发上，抱起抱枕开始分析。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主动接我，虽然理由是‘顺便’。”
“买马卡龙，还记得给妈妈带一个，还知道要少糖，他怎么知道妈妈不爱吃太甜的？”
“安排一起吃晚饭，语气自然得像理所当然。”
“周叔叔这个万年冰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周到？而且是对妈妈周到？”
她想起春游时，妈妈当时回头的眼神。想起在草坪上，妈妈夸周叔叔便当做得好时，周叔叔那略显僵硬却认真回答的样子。
“有情况啊有情况！” 夏知知兴奋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这比幼儿园那些幼稚的游戏有意思多了！观察两个闷骚成年人的暧昧进展，简直是现实版的高智商解谜游戏！
六点半，门铃准时响起。
林蓓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看到开门的夏知知，神色柔和下来。她身后，周守拙牵着周子航。
“打扰了。”周守拙将手里那个打包好的粉色马卡龙小纸盒递给林蓓，“下午路过甜品店，子航和知知吃了，顺便给你带了一个。糖不多。”
林蓓明显愣了一下，接过纸盒：“……谢谢。”她的目光在周守拙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耳根似乎有点泛红？“周先生晚上有事？”
“嗯，有个应酬。”周守拙简短回答，“子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两个孩子有伴。”林蓓侧身让他们进来。
晚餐是林蓓早上出门前就准备好的，简单加热即可。四人坐在餐桌旁，气氛有种奇异的和谐。周守拙虽然话少，但会注意给周子航夹远处的菜，也会在林蓓起身盛汤时，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汤碗，帮忙递给夏知知。
这些细微的动作，流畅自然，不像刻意表现，更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体贴。
夏知知一边扒饭，一边用默默观察。
“妈妈给周子航盛汤时，吹了吹才递过去，她以前只对我这样！”
“周叔叔把鱼刺剔干净了才放到周子航碗里手法熟练，一看就经常做。”
“他们俩几乎没怎么直接对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好像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默契度，春游一天就刷这么高了吗？”
吃完饭，周守拙没多留，再次道谢后便离开了。林蓓收拾碗筷，夏知知凑到水池边，假装帮忙擦盘子，实则开始“刺探军情”。
“妈妈，周叔叔今天特意去接我的哎。”她故作天真地说。
“嗯，妈妈临时开会，麻烦他了。”林蓓冲洗着碗，水流声哗哗。
“他还给你带了马卡龙，粉色的！”夏知知继续，“他怎么知道你不爱吃太甜？”
林蓓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可能巧合吧。子航说的？”
“周子航那个闷葫芦，才不会说这些。”夏知知撇嘴，决定加大力度，“妈妈，我觉得周叔叔好像对你挺好的。”
“邻居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林蓓语气依旧平稳，但夏知知看到她擦盘子的动作比平时用力了一点。
“哦~”夏知知拖长了声音，眼睛弯成月牙，“那春游的时候，周叔叔保护我，你也对他挺感激的嘛。”
林蓓终于转过头，看了夏知知一眼。脸上是纯然的好奇，但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光芒，让林蓓有些招架不住。
“小孩子别瞎想。”她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夏知知的额头，“作业写完了吗？”
“转移话题！妥妥的！” 夏知知内心欢呼，表面上却乖乖应声：“马上就去！”
晚上，夏知知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种种。周叔叔和妈妈之间，那种似有若无的牵引感越来越明显了。他们都不是热情外放的人，所有的好感都藏在最细微的举动里：一个顺手带的甜点，一句关于孩子伤口的询问，一次默契的协作。
像初春的溪流，表面平静，底下却已有潺潺水声。
这感觉……还挺不错的。夏知知想。周叔叔虽然冷了点，但靠谱，细心，对周子航是真的好。妈妈和他在一起，好像也会多一点点……烟火气？
而且，如果周叔叔和妈妈真的有什么发展，那周子航岂不是就成了……呃，某种意义上的兄弟？
“多个兄弟好像也行？至少比许多钱那个二货聪明。” 夏知知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
窗外月色正好。
对面公寓的窗户也还亮着灯。周守拙刚回来，应酬的酒气不重。他脱下外套，走到周子航房间门口。男孩已经睡了，床头柜上放着今天没吃完、小心用保鲜膜包好的半个马卡龙。
周守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轻带上门。
他走到客厅，目光落在玄关柜上那里放着林蓓晚上执意让他带回来的一盒解酒茶，说是自己平时备着的，效果不错。
他拿起那盒茶，指尖拂过上面娟秀的字迹“一次一包”，眼底深处，那常年沉寂的冰层，似乎又融化了一小块。
而这边，夏知知在坠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要继续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