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像一位吝啬的客人，刚刚带来些许暖意，便迫不及待地要将舞台让给夏天。
几场急雨过后，气温陡然攀升，梧桐树的叶子仿佛一夜之间舒展开来，油绿油绿地遮蔽了阳光。幼儿园里，厚重的外套换成了轻薄的罩衫，孩子们活动时额头常常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种季节转换带来的躁动，似乎也影响到了孩子们之间微妙的气场。
夏知知对此毫无知觉。她对周子航的态度，也完全延续了前世和哥们儿相处的模式，直来直去，大大咧咧。
“喂，周子航，传球！”小花园里，夏知知穿着短袖T恤和七分裤，脸颊跑得通红，对着稍远处控制着皮球的周子航大喊。她现在踢球稍微有点样子了，至少不会总踢空。
周子航抿着嘴，很认真地将球传过来，角度和力度都恰到好处。夏知知接住，带了两步，又一个大脚开回去，球歪歪扭扭地滚向花坛方向。
“啧，这脚法……”夏知知自己都嫌弃，跑过去捡球，很自然地抬手，用胳膊擦了把额头的汗，动作幅度大开大合，丝毫没有女孩子的自觉。
周子航站在原地，看着她。夏知知的短发因为出汗有些贴在额角，眼睛因为运动而亮晶晶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活力。
他的目光在她沾了草屑的膝盖和随意擦汗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很快移开，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接着！”夏知知把球踢回来，力道没控制好，球速有点快。周子航赶紧集中精神接住。
玩累了，两人照例并排坐在长椅上。夏知知毫无形象地摊着，像只晒肚皮的猫，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独立包装的饼干，是林蓓新买的，海盐苏打口味。她撕开一块，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把另一块很随意地往周子航手里一塞：“给，补充能量。”
周子航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他的吃相总是很斯文。他看着夏知知三两口就干掉了一块饼干，嘴角还沾了点碎屑，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嘴角。”
“嗯？”夏知知不明所以，伸出舌头舔了舔，没舔对地方。
周子航看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小手帕他好像总是随身带着这个递过去，指了指自己嘴角对应的位置。
“哦，谢了！”夏知知接过来，胡乱抹了一把，又把手帕塞回他手里，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考虑这块还带着她口水和饼干屑的手帕还对方。
“这天气，动一动就一身汗，真麻烦。”她抱怨道，完全没注意到周子航默默将那块手帕叠好，放回了口袋，耳尖似乎有点红。
在夏知知心里，周子航就是个安静的、合得来的兄弟。和他相处不用动太多脑筋，不用担心被嘲笑想法幼稚，虽然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幼稚，甚至可以分享一些超龄的烦恼，比如“为什么小孩非要午睡”。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哥俩好”的相处方式，在心思细腻、早熟的周子航那里，正在产生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化学反应。
比如，他会记得夏知知随口提过喜欢蓝色，下次带彩笔时，会特意多带一支天蓝色的。
比如，他会注意到夏知知拼图时找不到某块特定的深绿色碎片，然后默不作声地从自己那堆里找出来，推到她手边。
比如，当夏知知因为换牙期门牙漏风，说话有点含糊而被一个男孩模仿时，平时沉默的周子航会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那个男孩说：“不好笑。”虽然声音不大，却让那个男孩讪讪地闭了嘴。
这些细微的维护和关注，周子航自己或许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而对夏知知来说，这些行为大概可以归结为“够意思，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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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世界，似乎也在气温回升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天晚上，林蓓在书房加班，处理一个海外合作项目的收尾邮件。夏知知洗完澡，抱着绘本蹭到书房门口，发现妈妈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妈妈，怎么了？”夏知知探头问。
林蓓回过神，揉了揉眉心：“没什么，一份德文的补充协议，措辞有些模糊，需要确认一下。临时找不到合适的翻译核对。”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专业的翻译公司早已下班。
夏知知眨眨眼，德文？她前世倒是为了玩某个没汉化的游戏，硬啃过一阵基础德语，但那是好多年前了，现在这水平估计连幼儿园绘本都看不懂。“哦……”她爱莫能助。
就在这时，门铃轻轻响了一声。
夏知知跑去猫眼看，是周守拙。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林蓓也走了过来，打开门。
“抱歉这么晚打扰。”周守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似乎少了些以往的冷硬，“看到你家书房灯还亮着。子航说听到你晚上接电话提到德文协议……我大学辅修过德语，如果你不介意，或许可以帮你看一眼？”
林蓓明显有些意外，但眼中很快闪过一抹松了口气的神色：“那太麻烦你了。确实有点急。”
“不麻烦。”周守拙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在书房的书桌旁坐下，那里原本是夏知知偶尔蹭着画画的位置。林蓓将电脑屏幕转向他，调出那份协议。
夏知知抱着绘本，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
灯光下，周守拙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屏幕。他看得很快，手指偶尔在键盘上轻点，指出有疑问的条款，用低沉平稳的语调解释可能的歧义。林蓓站在他身侧，微微弯腰，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或提出自己的看法。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林蓓的发丝偶尔会拂过周守拙的肩膀。但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工作问题中，没有在意。
夏知知却看得分明。妈妈侧脸的表情很专注，但耳根那里，好像又有点泛红？周叔叔说话时，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眼神很专注地看着妈妈指出的地方，偶尔抬眼与妈妈交流时，目光相接的瞬间，似乎有某种沉静而可靠的东西在流淌。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刻意的靠近。只是就事论事地讨论着专业问题。但那种氛围……夏知知搜肠刮肚，想起前世玩游戏时，那些配合默契的高端玩家在语音里简洁高效沟通的感觉。
他们讨论的时间不长，大约二十分钟后，关键疑点基本理清。
“大致就是这样，这几个地方需要对方书面澄清。”周守拙直起身，将文件夹递还给林蓓，里面是他刚才顺手做的简要笔记。
“帮大忙了，周先生。”林蓓接过文件夹，由衷地道谢，脸上带着工作难题解决后的轻松，“不然我今晚可能要对着字典查到半夜。”
“举手之劳。”周守拙站起身，目光不经意掠过书桌上一个摊开的相框里面是夏知知和林蓓在环球影城门口的合照，两人都笑得很开心。他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子航睡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林蓓将他送到门口。
“不用，早点休息。”周守拙在门口停下，转身看着她，“以后有类似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这话听起来像是客套，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承诺感。
“好，那我不客气了。”林蓓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自然了些。
周守拙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才转身离开。
关上门，林蓓靠在门板上，轻轻舒了口气。一回头，看到夏知知正睁着大眼睛，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看着她。
“作业写完了？”林蓓立刻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早就写完了。”夏知知晃晃手里的绘本，凑过来，压低声音，古灵精怪地问：“妈妈，周叔叔是不是特别厉害？连德语都会！”
“嗯，周先生是很专业。”林蓓避重就轻，转身走向厨房，“喝牛奶吗？”
“喝！”夏知知跟在她屁股后面，恶趣味上头，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那他是不是对你特别好啊？大晚上还特意过来帮忙。”
林蓓倒牛奶的动作顿了一下，牛奶差点洒出来。她回头，轻轻瞪了夏知知一眼：“小孩子家，别乱说。周先生是热心，又是邻居。”
“热心？周叔叔？妈妈你骗鬼呢！” 夏知知内心狂笑，但表面上却装作懵懂地点头：“哦……邻居真好。”
11点应该还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