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客厅里弥漫着西瓜的清甜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这紧张感主要来自于夏知知。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块西瓜，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蓓身上扫来扫去。她正站在穿衣镜前，手里拿着两件裙子，眉头微蹙。
“妈妈，你确定要穿这个去演讲？”夏知知咬了口西瓜，含糊不清地问，“这颜色也太……嗯，严肃了。”
那是条深灰色的连衣裙，剪裁利落，面料挺括，是林蓓出席正式场合的标配。但夏知知觉得，去见周叔叔，不对，是在正经八百的行业交流会上，穿这个也太像去谈判了。
林蓓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这是建筑协会的正式活动，不是去游乐园。”
“知道知道。”夏知知把西瓜皮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跳下沙发蹭过去，“但周叔叔也会去啊！你不是说，他上次夸你那套灰色西装好看吗？”
林蓓的动作顿了顿。
“所以这次要换一件！”夏知知乘胜追击，指着另一条挂在衣架上的裙子，浅香槟色的真丝连衣裙，款式简洁，但在光线下会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这个！这个好看！”
林蓓看着那条裙子，表情有些犹豫。这是她去年买的，只穿过一次，因为觉得颜色太软。
“而且，”夏知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天偷听到周子航说，周叔叔最近在查女士正装搭配技巧哦！”
林蓓猛地转头看她：“你偷听？”
“不是故意的！”夏知知立刻举起双手，“是他自己在书房用电脑，我刚好去借彩笔，瞄到的！搜索记录第一条就是！”
空气安静了几秒。夏知知看见妈妈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小孩子不要乱看别人电脑。”林蓓转回身，语气努力维持平静，但手却伸向了那条香槟色的裙子。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夏知知跑去开门，是周子航。小男孩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 polo 衫，小短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怀里还抱着个乐高盒子。
“知知，我叔叔说，这个送你。”周子航把盒子递过来，声音不大，“是新的，我没拼过。”
夏知知接过一看，是星空主题的乐高，难度不低“哇！谢谢！”她眼睛一亮，但随即狐疑地问，“周叔叔为什么突然送我乐高？”
周子航看了看屋里，压低声音：“叔叔昨晚问我，知知最近喜欢什么。我说你喜欢拼图和星空。然后他今天一早就去买回来了。”
夏知知眨眨眼，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送礼物？还是投其所好的礼物？周叔叔这操作可以啊！
“子航来了？”林蓓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上了那条香槟色裙子。真丝面料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柔和的光泽，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质温婉了许多。
周子航看得愣了一下，小声说：“林阿姨好看。”
林蓓难得地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谢谢。你叔叔呢？”
“在楼下等。”周子航说，“叔叔说，如果林阿姨准备好了，就一起下去。”
“我马上好。”林蓓转身回去拿包和文件。
夏知知趁机把周子航拉进屋里，关上门，开始了她的“审讯”。
“你叔叔今天穿什么？”她问。
周子航想了想：“深蓝色西装，灰色领带。”
“头发呢？梳了没？”
“梳了。还用了发胶。”周子航老实交代，“叔叔很少用发胶的。”
夏知知摸着下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是吗？”
周子航点点头：“是的，我早上在门口盯着看的。”
“好！干的不事。”她说，用上了前世和哥们儿勾肩搭背的语气，“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周子航被她逗笑了，虽然笑容很浅。
这时林蓓准备好了，提着公文包和一个简约的手提袋走出来。夏知知注意到，妈妈今天还戴了那副珍珠耳钉，是她上周特意去买的。
“走吧。”林蓓说道
三人下楼。周守拙的车已经等在路边。他果然穿着深蓝色西装，灰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到林蓓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虽然很快掩饰过去。
“周先生，麻烦你了。”林蓓说，显然已经把徐明耀来接她活推掉了
“顺路。”周守拙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动作自然流畅。
夏知知和周子航爬进后座。车子启动，空调开得很足。夏知知扒着前座椅背，开始她的“观察任务”。
“周叔叔，你今天好帅啊！”她故意大声说。
周守拙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谢谢。”
“妈妈今天也特别漂亮，对吧？”夏知知继续。
这次周守拙没有立刻回答。夏知知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才用平稳的声音说：“嗯。”
一个字，很轻，但车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蓓别过脸看向窗外，但夏知知眼尖地发现，妈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接下来的路上，大人们话很少。周守拙专心开车，林蓓看着窗外的街景，但夏知知能感觉到，车厢里的气氛和平时不一样。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微妙的带着电流的安静。
她偷偷戳了戳周子航，用口型说：“有戏！”
周子航懵懂地看着她，没懂。
到了会场市会议中心，一栋气派的现代建筑。周守拙停好车，很自然地绕到副驾驶这边，为林蓓开门。林蓓下车时，高跟鞋绊了一下，周守拙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他说。
“谢谢。”林蓓站稳，他的手很快松开，但刚才接触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夏知知和周子航跟在他们身后，像两个小尾巴。会场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大多是西装革履的业内人士。夏知知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签到台旁的徐明耀。
徐明耀今天穿了身银灰色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笑容满面地和几个中年男人交谈。看到林蓓时，他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似乎对林蓓让他不用来接的事毫不在意。
“蓓蓓！你可来了。”他的笑容标准而热情，目光落在林蓓的裙子上时，明显顿了一下，“今天很不一样啊。”
“徐总。”林蓓礼貌地点头，侧身介绍，“这是周先生，你们之前见过的。”
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夏知知注意到，这次握手的时间比上次在幼儿园门口长了一点点，而且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怎么说呢，像两只确认领地的狮子。
“周先生，久仰。”徐明耀笑容不变，“听说您负责的旧城改造项目做得很好，有机会一定要请教。”
“徐总客气。”周守拙的声音平稳，“您在地产金融方面的经验，才是行业标杆。”
客套，礼貌，但空气里有火花味。夏知知竖起耳朵，准备看戏。
“蓓蓓，一会儿的圆桌论坛，我们坐一起？”徐明耀转向林蓓，语气熟稔，“有几个问题想和你探讨。”
林蓓还没回答，周守拙忽然开口：“林小姐的演讲在论坛之前，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不如结束后再聊？”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徐明耀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当然当然，演讲要紧。”他看了看表，“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夏知知撇撇嘴，小声对周子航说：“他刚才肯定想约妈妈一起吃午饭。”
周子航眨眨眼，没说话。
签到后，周守拙对林蓓说：“我先带孩子们去休息室。你准备演讲，结束后我来找你。”
“好。”林蓓点点头，看了看夏知知和周子航，“你们要听周叔叔的话。”
“知道啦！”夏**拉着周子航，跟着周守拙往休息室走。回头时，她看见妈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演讲厅。
那背影，优雅，坚定，还带着一点只有夏知知能看出来的……小紧张。
休息室里人不多，有沙发和饮水机。周守拙给两个孩子倒了水，自己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停车场。
夏知知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能看到会议中心入口。几分钟后，她看见林蓓和几个同行一起走进来，边走边交谈。周守拙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周叔叔，”夏知知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妈妈今天的演讲会成功吗？”
周守拙收回目光，低头看她：“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她准备得很充分。”周守拙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她很优秀。”
这话他说得平淡，但夏知知听出了里面的认真。她咧嘴笑了：“周叔叔，你是不是——”
“知知”周守拙打断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要玩游戏吗？”
转移话题！妥妥的！夏知知心里偷笑，但还是接过手机：“要！”
一上午的时间在等待中度过。周守拙大部分时间在看手机里的建筑图纸，偶尔回复工作消息。夏知知和周子航拼了一会儿乐高，又玩了会儿游戏。
中午十一点半，活动告一段落，进入午餐交流时间。周守拙带着孩子们来到宴会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自助餐台前取食，三三两两交谈着。
夏知知一眼就看到了林蓓。她正站在窗边，手里端着杯水，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说话。老先生看起来很欣赏她，频频点头。
然后，徐明耀又出现了。他端着两杯香槟，很自然地加入谈话，将其中一杯递给林蓓。林蓓摆摆手，指了指手里的水杯。徐明耀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开始说什么，引得老先生笑了起来。
周守拙的脚步停住了。他站在宴会厅入口的阴影里，看着那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夏知知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低了一点。
“周叔叔，”夏知知拽了拽他的衣角，“我们也过去吧？”
周守拙低头看她，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他们走过去时，徐明耀正在说：“……所以我认为，跨界合作的关键在于资源整合，尤其是金融资本的引入。”
林蓓看见他们，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周先生，你们来了。”她向老先生介绍，“王老，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周守拙工程师，旧城改造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王老立刻热情地伸出手：“周工！久仰久仰！小林刚才还夸你专业扎实，细节把控得好！”
周守拙与王老握手，谦虚了几句。他的加入让谈话氛围立刻变了。徐明耀关于金融资本的宏观论述，被周守拙一个个具体的施工难点、材料选择、居民协调案例所取代。王老显然对后者更感兴趣，问题一个接一个。
林蓓在一旁听着，偶尔补充几句，看向周守拙的眼神里有欣赏，还有一种……夏知知说不清的柔和的东西。
徐明耀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试图把话题拉回自己的领域：“周工说得对，但任何项目最终都要考虑投资回报率。现在的市场环境……”
“市场环境会变，”周守拙平静地打断他，“但房子建起来，是要住人的。质量、安全、宜居性，这些不会变。”
这话说得不重，却像一记闷拳。徐明耀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王老哈哈大笑，拍了拍周守拙的肩膀：“说得好！我们搞建筑的，不能忘了根本！小林啊，你这位朋友，有意思！”
林蓓微笑着点头，目光与周守拙相触。这一次，他们没有立刻移开。
夏知知在旁边看着，心里的小烟花噼里啪啦炸开。赢了！周叔叔完胜！
午餐后是自由交流时间。周守拙被王老和其他几个业内人士围住，讨论技术问题。林蓓也被几个女同行拉去聊天。夏知知和周子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吃着冰淇淋。
“知知”周子航忽然小声说，“我叔叔今天好像……很开心。”
“看出来了？”夏知知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因为他和你林阿姨在一起啊。”
周子航似懂非懂：“就像我们在一起玩，很开心？”
“差不多吧。”夏知知老气横秋地说，“不过大人的‘在一起玩’，更复杂一点。”
下午的活动周守拙和林蓓都要参加，孩子们继续在休息室等待。傍晚五点，活动结束，周守拙来接他们。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比来时更安静，但气氛轻松了许多。等红灯时，周守拙忽然说：“王老邀请我参与他下一个课题研究。”
林蓓转头看他，眼睛微亮：“真的？那是很好的机会。王老是行业泰斗。”
“嗯。”周守拙点头，“他说，是你推荐的。”
林蓓笑了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的能力值得。”
夏知知扒着座椅，看着前座两个大人。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给他们的侧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们没有再说话，但那种无声的默契，比任何言语都动人。
到家后，在电梯里分别时，林蓓忽然说：“周先生，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周守拙问。
“很多。”林蓓看着他，眼神清澈，“帮我解围，还有……”她顿了顿，“照顾孩子们。”
周守拙沉默了片刻，才说：“应该的。”
电梯到达。门开了。
“那，晚安。”林蓓牵着夏知知走出去。
“晚安。”周守拙牵着周子航，走向另一边。
关门前，夏知知回头看了一眼。周守拙站在门口，目光还看着她们这边。昏暗的走廊灯光下，他的身影挺拔而安静。
门关上了。
“妈妈，”夏知知仰头问，“你今天开心吗？”
林蓓低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放松的笑容：“嗯，开心。”
“因为演讲成功？”
“因为……”林蓓想了想，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多原因。”
晚上，夏知知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周叔叔的西装，妈妈的裙子，徐明耀吃瘪的表情。
她翻了个身，看向窗外。夜空晴朗，能看见几颗星星。
两个人的世界真复杂。但有时候，好像也挺简单的。
喜欢就是喜欢。
在意就是在意。
藏不住。
就像星星，再小的光，在黑夜里也会被看见。
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今日份已更完，两章合成一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