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拼音、数字、简单的汉字，课堂内容对夏知知来说简单得有些无聊，但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扮演一个学得有点快但还算正常的一年级新生。好在还有观察人类幼崽社会行为这项趣味活动。
这天下午的班会上，秦老师站在讲台前，温和但清晰地对全班说：“小朋友们，你们已经是小学生了，在慢慢长大。老师希望你们除了学习知识，也能学会独立。比如，从安全地自己回家开始。”
教室里响起小小的骚动。有的孩子眼睛发亮；有的则露出不安的表情。
“当然，前提是家长同意，并且家离学校不远，路线安全。”秦老师补充，“我们不强求，只是鼓励。已经和爸爸妈妈商量好，觉得自己可以的小朋友，明天开始可以不用家长进校接，我们在校门口指定区域解散，你们自己回家。还不能自己回的小朋友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夏知知心里一动。自己回家？ 从学校到小区，走路大概十五分钟，路线都是大路，有红绿灯，人行道也宽敞。对她这个内在二十八岁的年龄来说，简直是小儿科。而且……如果能自己回家，她和周子航可以结伴走，不用每次都等林蓓和周守拙协调时间来接。
课间，她立刻凑到斜后方：“周子航，秦老师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周子航正在本子上画窗外的梧桐树，闻言笔尖顿了顿，小声说：“我……我有点怕。路上车多。”其实是社恐，不过这段时间已经改变很多了。
“怕什么，我们一起走啊！”夏知知拍胸脯，“这条路我们坐车都走过八百遍了。我认路可厉害了！而且，”她压低声音，用上了点共谋的语气，“你不想试试吗？像探险一样。”
周子航被她的话吸引，眼睛眨了眨：“探、探险？”
“对啊！自己规划路线，观察路上的小店，看看秋天叶子是怎么落的……比坐在车里有趣多了！”夏知知努力推销。
周子航脸上的犹豫褪去了些，点了点头：“那……我问问我叔叔。”
“我也跟我妈说！”夏知知信心满满。
放学时，两家人在老地方汇合。回去的车上，夏知知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独立回家计划。
“秦老师鼓励我们锻炼独立性，从自己安全回家开始。”她坐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成熟可靠，“路线我都研究过了，从学校正门出来，右转沿着新华路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在第三个路口左转进我们小区西门。都是主干道，人行道宽敞，沿途有便利店和文具店可以做为定位参照物。我和周子航结伴，互相照应。请组织批准！”
一番话说完，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林蓓从副驾驶座回过头，看着夏知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没有立刻反对，而是问：“周先生，你觉得呢？”
开车的周守拙沉吟片刻，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并排坐着的两个孩子：“路线是安全的。两个孩子一起，有个照应。可以先试行一两次，我们……暗中跟着看看？”
最后一句，他是看着林蓓说的。
“好。”林蓓点头，看向夏知知“明天试行一次。必须严格遵守交通规则，不能在路上逗留玩耍，直接回家。到家立刻用电话手表给我或者周叔叔报平安。能做到吗？”
“能！”夏知知响亮回答，又戳了戳周子航，“对吧子航？”
周子航看了看叔叔，得到周守拙肯定的眼神后，也用力点头：“能。”
“那好。”林蓓下了结论，“明天下午我和周叔叔会到学校，但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按计划自己走。”
“收到。” 夏知知搞怪地敬了个礼。
晚上，林蓓在书房处理工作，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起身走到客厅阳台，微风吹过，带走心中的些许不安。
隔壁阳台传来轻微的响动。周守拙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杯水。
两个阳台相邻，中间只隔了不到一米的空隙。
“还没休息？”周守拙先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低沉温和。
“嗯，有点工作。”林蓓回答，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放心？”
周守拙喝了一口水，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子航性子软，但细心。知知有主见，也懂得照顾人。他们一起，我放心。”他转头看向林蓓，“你呢？是不是还是不放心？”
林蓓轻轻叹了口气，承认了：“有点。总觉得她还小。”
“知知的心智似乎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更成熟一些。”周守拙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我们得学着放手。”
夜风拂过，带来秋天特有的清凉。两人隔着阳台，都没有再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对孩子的关心、对彼此观点的认同，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清晰可辨。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隔在阳台间的那一层空气，明明已经无比贴近，只差一次明确的跨越。
第二天下午放学，夏知知和周子航背着书包，跟着班级队伍来到校门口指定解散区。周围有不少孩子被家长接走，也有几个像他们一样，得到许可的孩子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开始了开始了！”夏知知小声对周子航说“记住路线，新华路，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左转，这样下次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回家。”
“嗯。”周子航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书包带子，但眼神努力保持着镇定。
两人并肩走上人行道。秋天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梧桐叶的影子斑驳地洒在地上。起初，周子航有些紧张，总是忍不住左右张望。夏知知则显得很放松。
慢慢地，周子航也被她感染，放松下来，开始注意到路边橱窗里有趣的摆设，天上飞过的鸟群，以及人行道上形状特别的落叶。
“知知，你看那片叶子，像不像扇子？”
“像。那边那片黄的，像伞。”
“我们捡几片好看的回去做标本吧？美术课可能用得上。”
“好啊！挑完整的捡。”
两个孩子一边走，一边偶尔蹲下捡拾落叶，小心地夹进随身带的笔记本里。他们遵守着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走斑马线。
而在他们身后十几米外，林蓓和周守拙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前面的两个小身影。看到他们安全过马路，看到他们捡落叶，看到夏知知指着路边店铺说着什么，周子航认真听着的侧脸……
“他们做得很好。”周守拙低声说，语气里有欣慰，也有一丝感慨，“比我们想象中更适应。”
“嗯。”林蓓应着，目光柔和。
走到第二个红绿灯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个卖气球的小贩经过，色彩斑斓的气球吸引了不少放学的孩子。周子航多看了几眼，脚步慢了下来。
“想要吗？”夏知知问。
周子航摇摇头：“不要。叔叔说，路上拿气球容易被风吹跑，或者碰到树枝。”
“嗯，你叔叔说得对。”夏知知点头，“而且我们拿着气球走路不方便。快走吧，绿灯要亮了。”
最后一段路，夏知知甚至小声哼起了嗯，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调调。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个小书包在背上一晃一晃。
安全抵达小区西门，刷卡进门。走到自家单元楼下时，夏知知停下脚步，拿出电话手表，先给林蓓拨了过去：“报告妈妈，任务完成，安全到家！用时十五分钟零七秒，途中捡到七片完整落叶，未发生任何意外！”
几乎同时，周子航也拨通了周守拙的电话，小声汇报：“叔叔，我们到了。”
夏知知的搞怪，让电话那头的林蓓，声音带着笑意：“收到。做得很好。上楼吧。”
“遵命！”
挂断电话，夏知知冲着周子航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自己回家的感觉不错吧？”
周子航脸上露出了轻松而明亮的笑容，用力点头：“嗯！明天我们还一起走！”
“那必须的！”
两个孩子各自回家。几分钟后，林蓓和周守拙也回到了单元楼下。电梯里，两人并肩站着。
电梯到达，门打开。
“明天……”周守拙顿了顿，“如果他们还想自己走，我们就继续暗中跟着，但可以离得再远一点。”
“好。”林蓓点头，走出电梯，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见。”
周守拙站在电梯口，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明天见。”
门轻轻关上，将两人隔开。
一个门里，夏知知正兴奋地给林蓓展示她捡到的落叶：“妈妈你看，这片枫叶红得多正！这片银杏像小扇子……”
另一个门里，周子航小心地把落叶夹进书里，对周守拙说：“叔叔，自己走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知知认得路，还会讲笑话。”
而两扇门之间的走廊，安静无声。
11点应该还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