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三天的早晨，阳光仿佛被秋露洗过，清亮明澈，少了夏日的黏腻，多了分爽利的暖意。九点差五分，林蓓和夏知知已经等在楼下。林蓓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配卡其色休闲裤，长发简单束起，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冷锐，多了些秋日般的温煦。夏知知则是一身方便活动的浅蓝色运动套装，背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她的探险装备，放大镜、笔记本，还有偷偷塞进去的零食。
黑色的SUV准时滑到单元门口。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周守拙今天穿了件和林蓓色系相近的浅灰色抓绒外套，看起来格外休闲温和。后排的周子航也穿着同款小号外套，怀里抱着个画板，眼睛亮晶晶的。
“林阿姨早，知知早！”
“早，周先生。子航早。”林蓓拉开后车门，让夏知知先上，然后再绕到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汇入假日稀疏许多的车流。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车窗微微开了一条缝，带着植物清香的秋风灌进来，撩动发梢。
夏知知凑到前排座位中间，好奇地问：“周叔叔，风叶林是什么样子的？都是枫树吗？”前世的她很少关注景点，或者说宅在家是她的爱好。
“不止枫树。”周守拙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有枫香、黄栌、乌桕，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树。这个季节，颜色最有层次，从金黄、橙红到深紫都有。有条小溪穿过，水很清。”
“哇！那肯定特别好看！”夏知知想象了一下，又戳戳旁边的周子航，“你要画哪部分？全景还是特写？”
周子航抱着画板，认真想了想：“我想……先画有水和树倒影的地方。叔叔说光影变化快，要抓紧上午的光线。”
“有道理！那我帮你找最佳取景地！”
两个孩子在后座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前座的两人则安静许多，偶尔交流一两句路况或窗外的景致。但那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经过漫长铺垫后，终于抵达的松弛与自然。
车子驶离市区，建筑渐稀，秋野的辽阔景象在窗外铺展开来。收割后的稻田留下整齐的茬，在阳光下泛着金色；远处连绵的山峦呈现出深深浅浅的暖色调，像打翻的调色盘。
四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柏油岔路，路两旁是高大的杨树，叶子已半黄。再往前，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彩色林海，豁然出现在眼前。
“到了。”
停车场很小，只零星停着几辆车。一下车，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树叶、泥土和淡淡水汽的混合气息。视线所及，是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秋色。高大的乔木伸展着染上红黄的枝叶，阳光穿透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林间有条明显被人踩出来的土路，蜿蜒深入。
“走吧。”周守拙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轻便的野餐篮和折叠凳，看向林蓓“路不陡，慢慢走。”
林蓓点头，很自然地走在他身侧。夏知知则已经拉着周子航，像两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率先沿着小路往里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等大人。
林间的静谧被孩子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惊叹打破。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软沙沙作响。夏知知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一会儿捡起一片形状完美的枫叶给周子航看：“像不像星星？五角的！”一会儿又指着树干上爬过的甲虫：“这壳亮得像涂了漆！”
周子航则更多用画家的眼睛观察，他指着远处一丛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黄栌叶子：“知知你看，那边的颜色，像不像蜂蜜加水彩调出来的？”
“像！”
两个孩子在前面边看边说，逐渐拉开了和大人的距离。
林蓓和周守拙走在后面，步子不疾不徐。阳光透过枝叶，在他们身上、脸上洒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溪流声，以及前面孩子们模糊的欢语。
“这里确实不错。”林蓓抬头，看着一株枫树顶端那簇燃烧般的红色，由衷地说，“很安静，颜色也纯粹。”
“嗯。几年前做项目勘察时偶然发现的，不是热门景点，知道的人不多。”周守拙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们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缓坡，旁边就是周守拙提到的那条小溪。溪水很浅，清澈见底，冲刷着圆润的卵石，潺潺流淌。对岸的树木色彩尤为浓烈，倒映在水中，被水流揉碎成荡漾的斑斓油画。
“就这里吧！”周子航眼睛发亮，找了个平坦的石头放下画板。夏知知也放下背包，像个小助理一样帮他铺开画具，摆放颜料。
周守拙支开折叠凳，又铺了块野餐垫在旁边：“你们在这儿画，我们往前再走走，不打扰你们。有事喊我们，别离开这片开阔地。”
“知道啦叔叔！”周子航已经沉浸在取景构图里。
“妈妈你们去吧！我陪着子航！”夏知知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林蓓看着夏知知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笑了笑，对周子航温声道：“子航慢慢画，不着急。”
“嗯，谢谢林阿姨。”
周守拙提起野餐篮，对林蓓示意了一下前方更幽深的小径，手自然而然的牵起林蓓的手：“前面有一段，秋色更浓，溪流也有个小落差，形成个小水帘，我带你去看看。”
“好。”林蓓轻轻点头任由他拉着走
两人沿着溪流上行，果然，人迹更罕至，林木愈发茂密幽深。色彩也更加浓郁饱和，仿佛所有的秋意都沉淀浓缩在了这一片。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彩叶，落下时已变成一缕缕柔和的金色光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宛如梦幻。
走了约莫十分钟，水声变得响亮。绕过几块巨大的岩石，眼前出现一片小小的断崖，溪水从这里跌落，形成一道约两米宽的银亮水帘，落入下方清澈见底的小潭，溅起细碎的水花和蒙蒙水雾。水帘后的岩壁被水流经年累月地冲刷，呈现出温润的深褐色，与周围热烈的秋叶形成奇妙的对比。
“就是这里。”周守拙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
林蓓站在水潭边，看着那一道轻盈跃动的白练，听着哗哗的水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带着负离子的湿润空气，连日来工作的疲惫和心头的纷扰，似乎都被这自然之声洗涤了不少。
周守拙找了块干燥平坦的大石头，放下野餐篮，从里面取出保温壶和两个杯子，倒了热水，递给林蓓一杯。
“谢谢。”林蓓接过，温热的杯壁驱散了指尖的微凉。她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
两人静静地坐着，看水，看叶，看光也看人，水声不绝，却更衬出山林的幽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