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适应小学生活，比我想象中快。”周守拙打破沉默，话题自然地从孩子开始，“她对子航帮助很大。”
林蓓抿了口水，目光柔和，“知知性子有时候太跳脱，有子航这样沉静的朋友在身边，是好事。”
“互补。”周守拙简练地总结。
又一阵沉默。但这沉默里，酝酿着比言语更多的东西。
一片鲜红的枫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两人之间的石头上。
周守拙看着那片叶子，忽然开口，声音比水声更沉稳，也更清晰：“林蓓。”
林蓓转过头，看向他。
他的侧脸在透过水雾折射的阳光下，线条分明而柔和。他没有立刻说下去，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词句。林蓓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乡下那次之后，”周守拙的视线从红叶移到她脸上，目光专注而坦诚，“我一直在想，怎么再约你出来。正式向你表露的心意。”
他的直白让林蓓的心微微一动。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
“但找了很多理由，都觉得太刻意。”周守拙继续道，语气里有一丝罕见的、属于他性格的笨拙的真诚，“直到想起这片林子，想起子航一直想来写生。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事，我们……也可以有段时间，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一会儿，让我有机会开口。”
他说完了，目光依旧看着她，带着询问，也带着等待答案的平静。
林蓓垂下眼睫，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又看向两人之间那片艳红的枫叶。水声哗哗，心跳在静谧中被放大。
这种心跳和乡下那晚的第一次牵手不同，这一次剧烈而急促，或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让她再也不能忽视，周守拙在她心已然悄悄生根。
这个男人，像秋日的阳光，不炽烈，却温暖；像这山间的磐石，不张扬，却可靠。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矫饰。
“你很好，我很喜欢这里。”她说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水声，“很安静，也很美。”她顿了顿，补充道，“你选的地方，总是……很合适。”
周守拙的眼底，那层沉稳的静水之下，仿佛有光漾开。他听懂了她含蓄之下的言外之意，不仅仅是地点合适。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触她，而是捡起了两人之间那片红叶，递到她面前。
林蓓看着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和那片躺在掌心、脉络清晰的红叶。她伸出手，接过了叶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那一触，温热的，带着干燥的暖意。
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这一递，一接，一次指尖的轻触。
但有些话，已经不需要再说出口。
林蓓将红叶夹进随身带着的便签本里。周守拙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他们又在潭边坐了一会儿，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关于这片山林可能的树种，关于溪水的源头，关于孩子们此时的画进展如何。话题寻常，气氛却已然不同。
有一种无声的确切的关系，在这秋色与水声之中，悄然建立，坚固而温暖。
“时候不早，该回去了。”周守拙收起东西，率先站起身，然后很自然地朝林蓓伸出手。
林蓓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停顿了一秒，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宽大，干燥，温暖，稳稳地将她拉了起来。
手没有立刻松开。两人并肩往回走，沿着来时的小径。他的手牵着她的手，走了一小段路。直到前面隐约传来夏知知清脆的喊声：“妈妈！周叔叔！你们看子航画得怎么样！”
他才缓缓松开，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然后收回。
林悦的手垂回身侧，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没有去看他，但嘴角噙着一丝清浅的，真实的笑意。
回到开阔地，周子航的画板上，已经铺开了大片的暖色基调，溪流、树影、倒影，初具雏形，虽然笔触稚嫩，但色彩感觉极好，光影捕捉得灵动。夏知知在一旁，正举着放大镜研究一片叶子的叶脉，嘴里还念叨着：“这个脉络分布，简直是天然的网络拓扑图……”
看到大人回来，两个孩子都兴奋地展示自己的成果。
阳光渐渐升到头顶，林间的光影悄然移动。野餐垫铺开，简单的三明治、水果、热水。四个人围坐，分享着食物，也分享着这个上午各自的发现和感受。笑声和交谈声，融进了风叶林永恒的秋声里。
回程的车上，两个孩子都有些累了，靠在后座不知不觉睡着了。
前座，周守拙专注地开着车。林蓓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依旧绚烂的秋景，手轻轻放在膝上。
掌心之下，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片红叶的脉络，和那只大手残留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