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秋意已深。几场冷雨过后，气温骤降，空气里弥漫着清冽，属于深秋的寒意。梧桐叶几乎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实验小学门口，放学的人流裹挟着寒意。夏知知和周子航并排走出校门，两人都穿上了厚实的外套，戴着同款不同色的毛线帽是上周林蓓和周守拙一起去买的，当时夏知知还吐槽像亲子装，但天气一冷，立刻就真香地戴上了。
“明天好像又要下雨。”夏知知呼出一口白气，看着阴沉的天色，“真讨厌，体育课肯定又得上自习了。”
“嗯。”周子航点头，把围巾又裹紧了些，“我叔叔说，下周可能会更冷。”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熟门熟路地沿着独立回家路线往前走。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早已驾轻就熟。走到第二个红绿灯时，天空果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啧，说来就来。”夏知知从书包侧袋掏出折叠伞，熟练地撑开。是一把足够容纳两个孩子的彩虹条纹伞。周子航很自然地靠过来，两人挤在伞下，继续前行。
雨渐渐大起来，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路面湿滑，映出街灯昏黄的光晕。走到小区门口时，两人的鞋尖和裤脚都有些湿了。
“赶紧回家换衣服，别着凉。”夏知知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
“嗯。知知你也是。”
两人在楼道里分开，各自回家。
夏知知刚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温暖的气息和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她愣了一下，这个时间，林蓓通常还没下班。
“妈妈？你提前回来了？”她一边换鞋一边问。
林蓓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汤勺：“嗯，下午外勤结束得早。快去把湿衣服换了，洗手喝汤。”
厨房的灶台上，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是香菇鸡汤，夏知知闻出来了。
“哇！真香！”她欢呼一声，飞快地跑回房间换衣服。出来时，林蓓已经盛好了两碗汤放在餐桌上。金黄的汤色，浮着油亮的鸡油和饱满的香菇，热气袅袅。
夏知知捧起碗，小心地吹了吹，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所有寒意，香菇的鲜和鸡肉的香完美融合，味道醇厚。
“好喝！”她满足地眯起眼，“妈妈你炖汤手艺见长啊！”
林蓓在她对面坐下，也端起碗，闻言抬眼看了她一下：“跟周叔叔学的。”
“哦~”夏知知拖长声音，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名师出高徒嘛！”
林蓓没理她的调侃，低头喝汤。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内格外温暖安静。
“对了，”林蓓忽然想起什么，“下周我要出差三天，去立市开个会。”
“啊？又出差？”夏知知放下勺子，“什么时候？”
“周二早上走，周四晚上回。”林蓓语气平静，“已经跟周叔叔说好了，这三天你放学直接去对门，晚饭和周叔叔、子航一起吃。作业也在那边写，到睡觉时间我再让他送你回来，或者你愿意，睡在子航那边客房也行。”
安排得井井有条，显然已经和周守拙沟通好了。
夏知知眨眨眼：“妈妈，你现在使唤周叔叔，越来越顺手了嘛。”
“不是使唤。”林蓓纠正道，“是互相帮忙。周叔叔下个月也有个外地项目要盯几天，到时候子航也需要过来。”
“哦，互相托管孩子。”夏知知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你没问题吧？”林蓓问。
“我能有什么问题？”夏知知耸耸肩，“周叔叔做饭比你做的好吃，子航又安静，在他家写作业效率还更高呢。就是……”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妈妈你出差，周叔叔会不会想你啊？”
林蓓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吃饭。”
“嘿嘿。”
雨还在下。吃完饭，夏知知主动洗碗，林蓓则坐在沙发上看明天会议的材料。门铃忽然响了。
夏知知擦擦手跑去开门。门外站着周守拙，手里端着一个带盖的汤碗，肩头还有未拍净的雨滴。
“周叔叔？快进来，下雨呢！”
“不了，身上有潮气。”周守拙把汤碗递给她，“下午炖多了点，给知知和你妈妈也盛一碗。趁热喝。”
夏知知接过，沉甸甸的，入手温热。是玉米排骨汤，她闻出来了。
“谢谢周叔叔！我刚喝完我妈炖的鸡汤，这下要喝撑了！”
周守拙笑了笑，目光越过她，看向客厅里的林蓓。林蓓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麻烦你了，阿拙。”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称呼变得亲密起来。
“顺手的事。”周守拙看着她，眼神在楼道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听子航说你们下周出差？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差不多了。”
“立市比这边冷，记得多带件厚外套。会议酒店地址发我一下？”
“好，晚点发你。”
简单的对话，却充满了无需言明的关心和牵挂。
“那我先回去了，子航作业还没写完。”周守拙说着，目光却还在林蓓脸上停留了一瞬，“你们也早点休息。”
“周叔叔再见！”
门关上。夏知知端着汤碗，看看手里的排骨汤，又看看走向沙发的林蓓，摇头晃脑：“唉，这温暖的负担啊……我先放冰箱，明天喝！”
林蓓坐回沙发，重新拿起资料，却有些看不进去。窗外的雨声，还有刚才门口那个带着雨意却目光温暖的男人……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出差前的周末，天气短暂放晴。周守拙提议带两个孩子去图书馆，顺便采购一些下周他们独自托管生活可能需要的文具和书籍。林蓓本来要在家整理行李，但被夏知知硬拉着一起去了。
市图书馆的儿童区，暖洋洋的。周子航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绘画技法书，夏知知则在科普区流连忘返。两个大人坐在靠窗的休息区，面前摊着各自的电脑或书籍，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周围是孩子们压低的交谈声、翻书声，以及家长们温柔的指导声。平凡，却充满了生活切实的气息。
林蓓处理完一封邮件，抬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正好看见周守拙微微蹙眉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那是他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遇到麻烦了？”她轻声问。
周守拙回过神，看向她，眉头舒展了些：“一个结构节点，数据有点对不上，可能要去现场复核。”他顿了顿，“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林蓓合上电脑，“就是不太放心知知。”
“她比你想的能干。”周守拙说，语气肯定，“而且有子航在，两个孩子互相作伴，不会有事。你安心开会。”
他的话语总是这样，简洁，笃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林蓓看着他沉静的眼眸，忽然问：“你那个外地项目，什么时候？”
“下月底。大概也要三四天。”
“到时候子航交给我。”林蓓很自然地接道，“你提前把他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
周守拙眼底漾开笑意：“好。”
从图书馆出来，夕阳西沉，天边泛着紫红色的霞光。四人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准备做周末晚餐。这一次，是林蓓主厨，周守拙打下手。夏知知和周子航被分配了洗菜和摆碗筷的任务。
厨房里又一次飘出饭菜香，混合着夏知知叽叽喳喳的声音。
吃饭时，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下周的安排。周守拙详细问了林蓓的航班时间和会议安排，又跟两个孩子强调了独自在家时的安全事项。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听周叔叔的话。”林蓓对夏知知说。
“知道啦，妈妈你放心去赚大钱！”夏知知拍胸脯，“我会照顾好自己，顺便帮你盯着周叔叔按时吃饭！”
周守拙失笑。周子航也小声保证：“林阿姨，我会和知知互相监督的。”
气氛轻松而温馨。饭后，周守拙照例起身收拾碗筷，林蓓这次没拦着，而是拿出行李箱，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夏知知蹭到妈妈身边，看着她把叠好的衬衫、外套、文件一一放进去，忽然小声说：“妈妈，你出差……会想我们吧？”
林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着夏知知亮晶晶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会。每天都会打电话。”
“那……”夏知知眼珠转了转，“也会想周叔叔吧？”
林蓓：“……”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下夏知知的背：“去帮周叔叔洗碗。”
“哦~”夏知知拉长声音，笑嘻嘻地跑开了。
夜深了。周守拙带着周子航告辞。林蓓送他们到门口。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光线柔和。
“那就这么定了。”周守拙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林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发个消息。这边有我。”
“嗯。”林蓓点头，“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周守拙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早点休息。”
“你也是。”
门轻轻关上。林蓓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然后是对面开门、关门的声音。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敲打着窗玻璃。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万家灯火。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周守拙：「睡前检查一下证件和充电器。晚安。」
简短的嘱咐，却让这个秋雨淅沥的夜晚，变得不再清冷。
林蓓回复：「好。晚安。」
她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行李。拿起一件羊毛衫时，忽然想起这似乎是上次一起去商场，周守拙说“这个颜色衬你”的那件。
她微微笑了笑，将羊毛衫仔细叠好，放进行李箱。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成了这个秋天最温柔的背景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