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并非马车，而是某种高速行驶的机械。
透过车窗，血族的猩红月色被都市丛林切割得支离破碎，哥特式的古老尖顶与闪烁着霓虹灯的摩天大楼交错，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是司夜。
是他将我们从那坍塌的地穴中带出，并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为我们伪造了进入星穹之塔——血族境内最负盛名的魔法学院——的资格。
晨雾弥漫，星穹之塔那标志性的尖顶刺破了血月最后的余晖。
我牵着莉莉安娜温软的小手，混在几十名同样灰头土脸的仆役队列末尾。
我们身上是洗到发白的灰布裙，这是我用100点功德值兑换的【低阶附庸伪装卡】生成的临时身份。
档案上，我叫安妮娅，一个血族偏远旁支的遗孤，因魔力感知为零，被送来学院做杂役，而莉莉安娜则是我的“妹妹”，体弱多病，需要时刻照看。
这是最完美的伪装，弱小、卑微，像尘埃一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登记台前，一位身着华贵紫色法袍的女士亲自查验名册。
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面容温婉，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却冻结着拒人千里的寒冰。
她就是星穹之塔的院长，艾琳娜·银荆。
她手中的紫水晶权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一道柔和的淡光如水波般扫过队列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基础的魔力甄别法阵。
就在那光芒即将触及莉莉安娜颈间，那枚司夜留下的、此刻正伪装成普通黑曜石吊坠的护符时，我清晰地感到她的小手猛然一颤，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一瞬！
不好！
我立刻弓下身，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剧烈的咳嗽，身体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她的身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将那道探查的光芒与护符隔绝开来。
“对不起，大人……我……我可能有点着凉了。”我用怯懦又沙哑的声音道歉，将一个没见过世面、惊慌失措的乡下女孩演绎得淋漓尽致。
淡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毫无反应。
系统面板上，我的魔力值在伪装卡的作用下，清晰地显示为“0”。
艾琳娜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我的灵魂。
我强忍着心脏的狂跳，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模样。
“忠心的仆人，在如今这个时代最是难得。”她忽然笑了，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懂事。”
她语气轻柔，可最后那句“一直”，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心头一凛，知道我们的伪装，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天衣无缝。
入学首日，所有新晋仆役都需要通过一场“基础魔识考核”。
考场设在学院的回音大厅，题目简单到可笑——辨认五种最常见的元素符文。
轮到我时，我紧张地搓着手，故意将代表火焰的“楔形符”指认成“水纹残片”，又在绘制最基础的驱邪法阵时，把核心的能量流向画反了方向，引得负责监考的老嬷嬷不耐烦地摇头：“蠢笨的丫头，果然是乡下来的，连个附庸都做不利索！”
我连忙低下头，惶恐地认错，眼角的余光却借着躬身扫地的动作，死死盯住大厅地面那些繁复的拼花地砖。
那些看似只是华丽装饰的黑色藤蔓纹路，根本不是什么艺术！
那是一种我无比熟悉的结构——被篡改、被扭曲过的“月誓封印基阵”，与那座废弃教堂地下的铭文，如出一辙！
【检测到残缺的‘月誓封印基阵’，正在解析咒文结构…解析进度1%…】
【警告：阵法核心被强行扭转，已由‘封印’转为‘汲取’，能量流向未知。】
我装作瑟瑟发抖，系统却在我脑中飞速运转，将这庞大复杂的法阵结构一帧一帧地记录、分析。
原来，这才是他们将血族旁支的孩子们集中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这里不是学院，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抽取器！
当晚，我借着夜巡换班的间隙，悄悄激活了【初级魔力感知】。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共鸣从图书馆三楼的禁层传来，那气息……是《初代月誓者》羊皮卷上残留的神性气息！
我心中一动，正准备潜入，走廊尽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是教务长维克多，他手里还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银色圆球——精神探测仪！
千钧一发之际，我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
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早已准备好的、晒干的月见草叶片塞进嘴里，用力嚼碎。
这是老园丁伊萨克悄悄塞给我的，他说这种草叶能短暂地干扰精神力扫描。
同时，我默默启动了【谎言抗性】被动技能，强行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恢复到最平稳的状态。
“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维克多阴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我。
“报告大人，我……我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莉莉……我妹妹她饿了。”我举起手里空空如也的木碗，怯生生地回答。
精神探测仪的银光在我身上扫过，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维克多盯着我看了足足三秒，那眼神仿佛要将我活活解剖，最终，他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吧，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乱晃！”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深夜，我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了禁层书架的后方。
指尖在一排排落满灰尘的古籍中划过，最终，停留在了一本有着焦黑边角的厚重典籍上。
我轻轻将它抽出，刚翻开第一页，系统的提示音骤然在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高纯度神性残留！
疑似‘誓约者之血’书写痕迹！
功德+50！】
就在此时，“笃、笃”，窗外传来两声极轻的敲击。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瘦削的黑影如鬼魅般悬停在三楼的窗外，一只戴着半透明黑色手套的手，正轻轻敲打着窗框。
是那个自称“墨鸦”的符文助教，是司夜！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折叠好的符纸贴在玻璃上，然后身影便瞬间融入了夜色。
我连忙打开窗户，将那张符纸一把抓进手中。
上面用冷硬的墨笔写着一行字：
“明日‘共感链接测试’，她若暴动，你们都会死。”
我攥紧了冰冷的符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回头望向我们那间狭小的仆役寝房方向，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莉莉安娜并没有睡。
她正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天空那轮渐渐变得饱满的血月，小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哼着那首我教给她的摇篮曲。
月光将她小小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可那道影子……竟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而有丝毫偏移，就仿佛一枚黑色的钉子，被死死地钉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