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最显眼的并不是什么“寻找走失魔宠”的启事,而是一张烫着金边的暗红告示,像一块刚揭下来的痂。
“灰雾真相听证会”。
时间定在三天后。主持者:圣裁使,玛利娅·圣焰。
我眯起眼,视线扫过下面的小字:“邀请各族代表见证‘灾厄之子’的定性程序。”
好一个“定性”。还没审,罪名就已经扣上头了。
但我更在意的不是告示,而是围观的人。太安静了。
平时这群学生看到食堂涨价五毛钱都能把房顶掀翻,现在几百号人挤在一起,竟然连一点嘈杂的讨论声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死寂,只有一种细微的、像是蜂群振翅般的嗡嗡声。
我侧过身,稍微往人群里挤了挤。
“以光洗罪,以火净魂……”
前面的一个男生低着头,双眼发直地盯着告示,嘴唇快速蠕动。
旁边两个女生挽着手,眼神也是那种诡异的空洞,声音和那个男生完全同步,连换气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人群边缘,我看到了那个总是咋咋呼呼、为了看帅哥能爬树的芙萝拉。
她此刻站得笔直,脊背僵硬得像根木桩,原本灵动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翳,嘴里机械地开合着那八个字。
这不是信仰,这是催眠。
那种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嗡嗡声,正是这几百人不约而同低声念诵产生的共振。
“去。”我压低声音,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影子。
“烬”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地面,顺着阴影滑了出去,尾随了一个刚刚摇摇晃晃离开人群的男生。
视界共享瞬间开启。
画面里,那个男生走进了无人的洗手间。
他没有上厕所,而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面对着惨白的瓷砖墙。
“以光洗罪……”
他一边念,一边抬起手。
滋啦——
指甲狠狠地抠在粗糙的墙缝上,第一下就翻了盖,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
但他像是个没有痛觉的人偶,节奏不变,力度不减,一下,两下,墙面上很快被抠出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我猛地切断了视界共享,胃里一阵翻涌。
那段祷词的音节里藏着低频次声波,这种频率能直接绕过理智防线,诱导大脑分泌过量的多巴胺和内啡肽,让人在自残中获得诡异的快感。
玛利娅这一手,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真相”,她是在筛选——筛选出最容易被操控的狂热信徒,作为三天后那场大戏的“燃料”。
想破局,光靠嘴皮子辩论是没用的。
在这群被洗脑的人面前,我有理也会变成异端。
我需要证据。
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推论,而是能一锤定音、把玛利娅那张圣洁面具撕下来的实锤。
比如说,这次听证会的原始备案记录。
按照学院流程,这种级别的会议必须提前一周备案。
如果玛利娅一开始并没打算公开审判,那原始记录和现在的公告之间,一定有出入。
我的目标锁定了书记官裴林。
那家伙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好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和整理旧文档。
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午休都会去地下档案室核对当天的文书,而且为了图省事,备用钥匙总是藏在门口那盆快枯死的龙血树盆栽底下。
就是现在。
我看了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半。
“系统,兑换【隐匿气息·Ⅰ级】。”
【确认兑换。消耗功德值500点。剩余功德值:1250点。】
一阵凉意瞬间包裹全身,我的呼吸、心跳,甚至连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都被某种力量抹去了。
我避开监控死角,顺着清洁工推车的掩护溜进了行政楼的地下层。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清洁工拖把划过地面的水声。
第十七号档案室。
我蹲下身,手指在龙血树盆栽底下一摸。冰凉的金属触感。
咔哒。
锁舌轻响,我闪身进屋,反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发霉的味道。
我没有开灯,凭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直奔第三排架子。
十七号文件夹……十七号……
找到了!
我抽出那个蓝色的硬皮本,手指飞快地翻动。
三天前的记录……空白?
那一页被人撕掉了。断口处还是新的。
“该死。”我暗骂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有人来了!
我左右一看,这里除了柜子根本没地方躲。
我屏住呼吸,像只壁虎一样贴在最里面那排高达顶棚的档案柜侧后方。
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
“我已经照做了!把那一页撕了,也盖了章……”裴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可你们不能把她带走!她才六岁!那是院长的……”
“闭嘴。”
一个冰冷的女声打断了他。
那个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条滑腻的蛇,“共情仪式需要最纯净的容器。只有那个年龄段孩子的心跳频率,最适合承载集体怨念。”
“可她是无辜的!”
“在圣光之下,牺牲即是荣耀。”女声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裴林,想想你那个在教廷唱诗班的儿子。如果你不想他也成为‘荣耀’的一部分……”
一阵死寂。
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谁瘫软在了地上。
“三天后,把‘那个’东西带到现场。别耍花样。”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门被重新关上。
我悄悄探出头。
裴林正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浑身抖得像筛糠。
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张偷拍的照片。
我眯起眼,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背景昏暗,像是在某个地下室。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女孩躺在透明的水晶棺里,双眼紧闭,胸口上用鲜血画着一个繁复的符印。
那个符印,和莉莉安娜后颈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他们在量产这种“容器”?
裴林在地上跪了足足十分钟,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抓着那张照片冲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锁。
机会。
我没有立刻追出去,而是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从柜子后面走出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飞快地写下一行字,贴在了他刚刚趴过的桌面上。
“你想救那个女孩,就交出昨天的录音原件。我知道你有。”
没有署名,没有威胁,只有交易。
对于一个良知还没泯灭却又胆小如鼠的人来说,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比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更管用。
我迅速撤离,回到了宿舍。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直到下午三点,一张破旧的黑色U盘被塞进了我的门缝。
我深吸一口气,将它插入电脑。
音频文件只有一个,没有名字。
点开播放,一阵刺刺拉拉的电流声后,玛利娅那标志性的声音传了出来,清晰无比。
“……制造三起‘灰雾伤人’假案,地点选在平民区。舆论引导要快,必须在听证会之前把那个血族幼体定性为‘灾厄之源’……”
果然是自导自演。
但让我浑身汗毛竖起来的,不是这段话,而是背景音。
在那段对话的间隙,有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电流声掩盖的钟鸣。
嗡——
那种频率,那种带着金属颤音的尾调。
是第七口钟。
昨晚司夜用笔划开空间时,那个试图控制我们思维的“言律”,也是这个频率!
这两者之间绝对有联系。
我立刻调出系统面板,找出昨晚用【灵纹摹写】拓印下来的那段银铃铭文。
“系统,解析音频频率,将这段铭文反向编译进音频轨道。”
【指令确认。正在生成干扰波段……】
如果玛利娅想利用那种低频共振来操控人心,那我就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只要在听证会现场通过扩音设备播放这段经过处理的音频,就能像昨晚一样,强行打断那种精神共振。
但这还不够。
技术只能打破催眠,却无法扭转偏见。
我看着窗外,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猩红的地毯像血一样铺陈开来。
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这些录音里,而是在那些狂热信徒的心里。
想要赢,我就得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圣裁使最得意的一刻,亲手把她从神坛上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