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中央广场,被布置得像是一座巨大的断头台。
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烤着猩红色的地毯,空气里全是暴晒后的尘土味和某种令人烦躁的静电感。
高台之上,玛利娅·圣焰一身雪白的长袍猎猎作响,她张开双臂,扩音法阵将那充满神性的声音送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今日,我们将亲眼见证——灾厄如何披上无辜的外衣!”
随着她手掌猛地挥下,所谓的“集体共情仪式”开始了。
并没有绚烂的光效,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低频嗡鸣瞬间笼罩全场。
台下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千双眼睛同时失去了焦距。
紧接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开始扭曲,有人捂住胸口干呕,有人惊恐地抓挠着喉咙,仿佛此刻正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
这就是她的手段。
不用证据,直接把“痛苦”强行灌进观众的脑子里,再把这痛苦的源头指向莉莉安娜。
我抱着莉莉安娜走上副台,那种粘稠的恶心感像无数只湿冷的手,试图钻进我的大脑皮层。
怀里的小家伙猛地哆嗦了一下,把脸死死埋进我的颈窝。
“安雅……好多哭声……”她带着哭腔,小手抓得我锁骨生疼,“他们在疼。”
“别怕。”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滑进袖口,拇指按在了那个硬邦邦的播放器按键上,“哪怕全世界都聋了,我也能把他们的耳膜炸开。”
仪式到达顶峰,玛利娅脸上的悲悯愈发圣洁,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就是现在。
“听好了,各位。”
我按下了播放键。
不是单纯的录音,而是经过系统解析、叠加了“第七钟”反向频率的音频。
嗡——!!!
一声尖锐得仿佛能割裂玻璃的爆鸣声,通过早就被我黑入的广场扩音系统,以十倍的音量瞬间炸响。
那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空气中原本那个粘稠的共振磁场。
全场所有人猛地一震,像是溺水者突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惊恐。
紧接着,玛利娅那个标志性的、冷漠傲慢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制造三起‘灰雾伤人’假案……必须在听证会之前把那个血族幼体定性为‘灾厄之源’……”
死寂。
比刚才更可怕的死寂。
刚才还沉浸在虚假痛苦中的学生们,此刻一个个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擦干的眼泪挂在脸上,显得滑稽又讽刺。
玛利娅脸上的圣洁瞬间碎裂,她猛地看向我,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邪术!这是污蔑!是黑魔法编造的幻听!”
“污蔑?”
人群中,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露西亚推开挡路的人,手里举着一块棱柱形的透明水晶。
水晶此刻正散发着纯净的蓝光,没有一丝杂色。
“这是‘真实之音’检测水晶,连圣堂的大主教都无法在它面前伪造音波纹路。”露西亚冷冷地盯着台上的玛利娅,“圣裁使大人,您是要质疑炼金协会的最高信誉,还是在质疑大家长的耳朵?”
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被当猴耍更让人愤怒的了。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莉莉安娜:“看到了吗?谎言很吵,但真话只需要说一遍。”
莉莉安娜眨了眨眼,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里,恐惧正在一点点退去。
“安雅,”她忽然松开抓着我衣领的手,“我不怕了。”
她挣脱我的怀抱,迈着那双并不长的腿,一步步走到台前。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女仆身后的小团子。
她蹲下身,两只小手掌心向下,轻轻按在粗糙冰冷的石板上。
“如果不疼的话,是不是就能听懂了?”
稚嫩的声音很轻,却顺着地面传导开来。
银色的光辉,如同月光下的潮汐,以她为中心无声地蔓延。
那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向那些刚刚从幻觉中惊醒、仍旧头痛欲裂的人群。
没有咒语,没有法阵,只有纯粹的生命力。
银光扫过,那些因为“共情仪式”而惨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那种压抑在胸口的恶心感烟消云散。
当最后一个少年眼神清明地抬起头时,原本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群,此刻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朗若洪钟:“你们说她是灾厄之子?睁大眼睛看看!那些被你们叫做‘灾厄’的力量,刚刚救了你们的脑子!”
玛利娅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她手指颤抖地指着莉莉安娜,刚要开口。
嗖——
一道幽蓝的寒芒从人群死角射出,直奔莉莉安娜的后心!
那是淬了剧毒的猎魔弩箭。
“小心!”我刚要扑过去,一道灰色的身影比我更快。
一只长满灰色毛发的大手凭空截住了那支弩箭,精钢箭头在掌心擦出一串火星。
塞缪尔站在莉莉安娜身后,一把扯下头上那顶碍事的鸭舌帽,那一对属于狼人的灰毛耳朵在阳光下抖了抖。
他随手折断弩箭,那双野兽般的竖瞳冷冷扫过全场:“我也不够‘纯粹’,是只杂种狼人。但如果要杀这孩子,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那又如何?”
场面彻底失控。卫兵、愤怒的学生、不知所措的教廷人员混成一团。
混乱中,我的余光忽然瞥见广场侧面,报社大楼的天台边沿闪过一道极其隐晦的黑影。
那种身法,那种气息……
我心脏猛地一跳,趁着露西亚和塞缪尔在控场,借着人群的掩护迅速撤离高台,向报社大楼狂奔而去。
等我气喘吁吁地冲上天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一块压在风化石砖下的便签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走过去,捡起那张纸。
上面是用钢笔写的一行字,笔锋锐利,透着股漫不经心的优雅:
“下次别用这么老套的干扰频率,很难听。附赠一段校准码,来自‘第一口钟’。”
我翻过纸条。
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串极其复杂的符文序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串符文的架构逻辑,竟然和我的【守护者功德系统】的底层代码完全吻合!
第一口钟……传说中敲响世界起源的声音?
那个总是一副没睡醒样子的校医司夜,他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他到底是不是“人”?
他早已选好了立场——不是神的执行者,而是规则的叛徒。
我没有立刻读取那串符文,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叠成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方块。
手指摩挲着颈间那条看似普通的银链,我扣开吊坠极其隐蔽的夹层,将这烫手的秘密塞了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金属扣合,仿佛锁住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