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丝毫犹豫,就在莉莉丝因我那句反问而心神剧震的瞬间,我闭上双眼,意识顺着发间的“心锁簪”,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主动冲向那片由血契维系的、属于我们三人的精神战场。
这一次,我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进攻。
冰冷,死寂。
我又一次站在了那座无边无际的镜厅之中。
伊莱亚斯那模糊如雾的身影立于万千镜影的中央,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恶意,而是掺杂着一丝惊疑的审视。
那无数重叠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你竟敢主动前来?是来欣赏自己注定堕落的未来吗?”
我没有理会他。
我的目光扫过四周。
每一面镜子里,都是一个“我”。
有的身着囚服,满身血污;有的头戴王冠,眼神冰冷;有的跪地哭泣,绝望无助。
它们都是我的恐惧,我的软肋。
“你看,这就是你。无论你怎么选,你和她之间,只有毁灭。”伊莱亚斯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的魔咒。
我终于停下脚步,直视着他所在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他意想不到的弧度。
“你说我会成为暴君,让她走向毁灭。你说我会为她牺牲,让她活在痛苦里。”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整个镜厅,“可你有没有问过她——”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他构建的虚假世界上。
“——她,愿不愿意?”
话音未落,我抬起左手手腕,那道作为血仆印记的红痕早已灼痛不堪。
我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将全部的意志灌注其上!
“噗!”
红印中心应声绽裂,一滴饱含我意志与能量的金色血液,从皮肤下渗出,悬浮于空。
它不再是单纯的祭品,而是引爆一切的信标!
“你用我的恐惧来操控我,用我可能带来的伤害去威胁莉莉丝,是因为你自己根本不敢面对失去,伊莱亚斯!”我高声宣告,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但我今天就告诉你——就算未来真有那一天,我也要她亲口对我说‘我不要你’,而不是被你这种躲在镜子后面的懦夫,逼着放手!”
“给我——破!”
随着我一声怒喝,心口处那枚沉寂已久的金色光核轰然爆发!
金色的光芒不再是温养身体的溪流,而是席卷一切的怒潮!
它以我为中心,瞬间吞没了整个镜厅!
那些冰冷的、扭曲的、充满恶意的镜面,在金光的冲刷下剧烈震颤,上面的画面开始疯狂闪烁、变化!
那个身穿囚服的我,抬起了头,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闪烁着“值得”的光。
那个头戴王冠的我,冰冷的脸上滑下一行血泪,低声呢喃着“回来”。
紧接着,镜中的主角不再是我。
一幕幕属于莉莉丝的真实记忆,被我强行从她的潜意识深处拉扯出来,投射在每一块镜面上!
初遇时,她触碰我脖颈后,在无人角落里微微颤抖的指尖;
寝宫里,她一边嫌恶地命令我“滚出去”,一边又在我转身后死死攥住床单的纠结;
镜厅前,她看着满地碎片,眼中一闪而过的、对我安危的担忧;
晚宴上,她听我说完那个“守护版”的梦境后,那双猩红眼眸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哭泣的她,愤怒的她,笨拙地想要保护我的她,在噩梦中为我流血的她……
成千上万个莉莉丝的倒影,最终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她独有霸道与偏执的低语,响彻整个精神空间:
“我宁愿毁掉这个世界,也绝不放你走。”
“不……不可能!”
伊莱亚斯那重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情感只会滋生软弱!是致命的毒药!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金光的尽头,那面属于他的主镜之上,清晰地映出了一个新的未来——我和莉莉丝并肩立于血族王座之前,我为她戴上女王的冠冕,而她转身,执起我的手,向着阶下万千臣民宣告。
镜中的我们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恭迎双生之主!”
“咔嚓——”
一声脆响,那面主镜的中央,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伊莱亚斯踉跄后退,他抬手想要触摸那道裂痕,却惊恐地发现,镜中那个模糊的、属于他自己的倒影,正无声地流着泪。
三天后。
我坐在窗前,指尖正摩挲着一小撮极细的银灰色发丝。
这是那晚伊莱亚斯精神入侵时,我用“心锁簪”截留下来的一丝精神残秽。
房门被轻轻敲响,卡洛斯走了进来,他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混合着敬畏与困惑。
“林微小姐,”他躬身禀报,“钟楼那边传来密报。守夜人称,三日前深夜,镜阵突然失控,大祭司……也就是伊莱亚斯,在镜厅中自语‘她竟然……让爱成了武器’,随后,整座镜阵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碎裂了三面核心镜。”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
“还有,”卡洛斯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昨夜,他又被听到在抚摸残破的镜面时喃喃自语。”
“他说什么?”我问。
“他说:‘为什么……她的选择,比我预设的任何一个结局,都更痛?’”
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说要用梦来审判我,可你忘了,伊莱亚斯,”我对着指尖那缕银灰色的残秽轻语,像是在对一个遥远的灵魂宣告最终的判决,“梦境这种东西,最害怕的,就是清醒的人,带着一颗真心闯进来。”
我的计划,还差最后一步。
我看着窗外,血月的裂痕已经贯穿天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一场新生。
远处的钟楼在夜色中沉默如碑。
我收回目光,凝视着手中的银灰色发丝。
伊莱亚斯,你赐予了莉莉丝和我无数噩梦。
那么作为回礼,也该轮到你,从你那持续了千百年的、自以为是的幻梦中,真正地醒过来了。
夜风拂过,桌上的烛火微微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悠长。
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刺破这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