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以后的空气是自由的。虽然一花中学这个地方一面靠山,两面靠村,刚到这地方的时候,还以为已经走出了长沙,转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小县城读书。
学校的东面是个叫西葫芦村的地方,这儿大多都是些在一花中学旁边读书的家庭,而且实际上是要有些城镇风貌的,几家馆子,或是靠着山坡对面的便利店,还有没有水的水池公园,巷口楼间的不知道正不正经的按摩店,修在村口马路去往大商场步步高的起点,就和MOBA游戏里的泉水一样,我也是在这儿坐的公交。
我从村口走到公交站,一路上将书包口敞开,气味慢慢消散,可上了公交以后却又感觉有些羞耻,于是便将拉链拉上,静静地等待下车。
一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让我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坐公交的时光,那个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有一个要好的朋友,甚至每次挤公交的时候,为了多给他买那五毛钱的辣条,还将一张五毛撕成两半,一人手里攥卷着,想要充当车费,不过被抓住了以后逃不了一顿教训,在车上或者路上回家的时候,我总是会说些不切实际的玩笑,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生或经历过,可为了逗他开心,还是就那样讲了出来,他一开始很少怀疑,只是我太夸大其词了,所以到后来慢慢疏远我了,可是我并不知道当时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费尽心思,也和他做不成很好的朋友,甚至还要被他说坏话,被其他人一块讨厌。
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想,如果有一个人为了讨好我,或是为了和我交朋友,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说谎编故事,我大概也会觉得这人很恶心吧,可是,不同的是我会告诉他不要这样的,而不是偷偷的疏远他或是说他的坏话,因为也许他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交朋友而已。
以往的住宿生活,周五放学之前,我都会在西葫芦村口炸串店买炸串吃,然后可能会去检查不严格的网吧玩一下,可是今天却丝毫没有欲望,公交车在高铁与火车的高桥轨影下缓缓行驶,经过固定的地铁站台,如果是在沙盒或爬塔游戏里,这块一定是最无聊的木桩人偶与黑心商人的训练和补给区,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这里的交通枢纽那么多,还有数不胜数的摩托或的士守株待兔,那时候还是感觉好冷清,或许并不是浓郁的烟火气让人感到疏离,而是觉得要和家人分离,踏上一个人住宿的陌生生活了,现在想想真是讽刺,我竟然还成为了「这条路上的人」,说不定会有其他私家车上的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这包括我在内的一切,不知所措地数着手指呢。
「青花新城,到了……」
车匣子打开,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这副刚到长沙的第一印象。
十字路口的正北方是本地的理工大学,而西边则是感觉没什么生意的五金街,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品牌奢侈品珠宝店也在儿卖,我对这些跟我生活完全扯不上干系的商店类型不感兴趣,有时候又会想想,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是要做某些主线任务,然后达到一定等级?还是因为本来自己没有什么朋友,所以错过了这一段地区功能的介绍环节?
金属这种东西带来的感觉真的要比金钱更高吗?不过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而已,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稀有而被人捧高,那么我也应该成为当世的明星吧,毕竟我一个人完成了同龄人所做不到的休学壮举。
它们被锁在玻璃后面,闪着冰冷的光。就像某些人被锁在名为‘正常’的展示柜里,内在却是一团无人问津、散发着恶臭的败絮。
我疑惑的正视着店前展示的金项链,忽然听到背后的商场大楼的广告荧幕洗脑的节奏旋律,便向马路对边望去。
广告的声音那么嘈杂,却总是让儿时坐跳在快要发毛的灰绒沙发的我从动画片里的热情里烦躁而惋惜一会儿,但还是明白要写作业了之类的其他事,所以我还是很敏感的。
是啊,不该参观那么久的,得先回去了。
等我穿过人行道,却看到地下商场的电梯口处,小吃摊后边的「爱心报刊亭」挂起了一排排彩灯,好像天黑前荧火虫发光的那一刻一样,两年前在青花中学读书的时候,这儿还像个破仓库似,差点以为要被当作垃圾桶或是野猫的家了,竟然起死回生了。
「老板,来一份……知音漫客。」
陌生而又熟悉的书刊名字,这是小学的时候表哥几乎每周都要买的书,从72期买到4,500多期,因为小屋子里没有书架,所以便叠放在阳台旁的窗口前或阴暗的床底下,虽说杂乱无章,有的时候找回看的期刊都要半天,可那一览无遗的感觉应该不比语文书里大文豪们的书房差劲吧。他每次看完了我便接着看,表哥每期漫画的入刊内容都看的津津有味,我却只挑着那些喜欢的看,对「偷星9月天」「暴走邻家」「极品家丁」等画风的印象特别深刻。
「五块钱。」
「嗯呐。」
童年不长价的东西,实在是不争气。
等到我把最新一期打开的时候,目录里那些之前小学每周念念不忘的作品大多也都腰斩或完结了,我怔了一下,静静地将书合上,放进仅有一本小说原稿的散发着淡淡恶心味道的书包里,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一边向上坡走着,路边没有清理的城市垃圾相比刚来的时候少了一些,不过还是好脏,我开始总是怀疑到底自己有没有来到一个一线城市,直到听到别人说这其实边边角的地方,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才是,可是……
如果上了高中,我的世界依然还是冰山一角吧,相较正常的同龄人,我已经觉得没有力气再轻浮的抛出真心任人宰割或做出冲击力那么强一些自我牺牲了,我不想和别人打交道,还要想着怎么和家人好好相处,况且现在的校园生活的意义和时光对我来说就像是已经错过的衷心漫画一样,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往后人生的目录与记忆里,也要对现在的记载也注定模模糊糊才是……
然而,我大抵也是考不上高中的,我连想这一切的机会没有。
天色完全显黑的时候,我终于到了托管门口。三室两厅的房屋构造在老赵的「文浩托管」牌匾下变成了经典的现代私塾模样,房间全都改造成了教室,其实也就是补习班了,但我总忘不了鲁迅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书堂模样,所以想法也多绕了一圈,毕竟真正的私塾学徒感和多套一件战服的内裤超人一样,即感觉比别人厉害一点,毕竟多了个老师,又莫名的有些安全感……说不定也只能是对我来说。
老赵的托管大多数都是小学生,在我刚来的时候也收一些初中的学生,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应付不过来了。
正常这个时候,就只剩下一些实在完成不了作业的小学生了,可是今天还剩下这么多……那大概是生源变多了。
我向前走,想要先看看还剩下哪些所谓的「问题儿童」,顺便先和老赵打个招呼。
「元元来了,先吃饭了,他们早就吃完了。」
托管王奶奶是老赵的母亲,托管里孩子们的饮食都由她负责,她的面色总是很慈祥,每次我们吃饭的时候也面带笑容,虽然不像女仆咖啡店里的蛋包饭一样有神奇的魔力,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我加了些菜,一边吃,却听见背后的教室突然传来一声绝望的悲戚声,
「嚯呀啊,你不要逗叭了塞,我求求你,求求你认真的写吧。」(亲爹啊,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求求你认真的写吧。)(我也听不懂这些,这是我的理解)
我回过头去,王奶奶正打量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一边回避她的目光,
「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
「你没和你妈妈联系吗?」
我沉默着咀嚼,她继续问,
「那你妹妹呢?她有联系你吗?」
「不知道……」
是啊,之前妹妹也和这些孩子们一样,要在这里乖乖写作业的,但她走了,如果不是王奶奶提起来,我大概也不会想她吧。
现在是不想和她再聊下去了,天聊死了人也会死,我两三口将米饭塞入口中,一边走向老赵所在的教室。
对我来说,好多自己经历过的时间是破碎的,我每每回望,只能看到碎片边缘刺伤过自己的锐利划痕,那些重要的人或事总是需要和我一同经历的人重新告诉我才行,即使我并不知道一句「不知道」会不会伤了他们的心,但现在,就连离开一年不到的妹妹我也想要忘记了。
教室里还有十几个三四年级的孩子,我想他们一定没有见过我,便静静地在门外盯着他们,有的孩子感到惶恐,有的孩子则觉得好奇,从青色的校服来看,他们都是青花中学的学生,其中一个人女孩的免耳朵耳罩被孩子们玩来玩去,最终交放到老赵头上戴着保管,
那种东西为什么会戴在一个30出头的男人头上,他是免八哥之子吗?
他轻扯那耳旁挂的线,原本蔫掉的耳朵便会直直的竖起来,一边又圆愣愣的瞪着眼睛,孩子们觉得老有意思了,便乖乖完成面前兔老大的任务。
等到孩子们完成作业以后,老赵也看到了站在玻璃门推前的我,
「李元元,回来了?吃了饭没有?」
他将作业和兔耳朵玩具一同放进最后一个女孩子的书包里,并轻轻地拉上拉链。
「吃过了。」
「你有没有带作业回来啊?」
「没有。」
书包里面就放了一本小说和知音漫客。
「也好………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不知道。」
老赵似乎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了。
「你今天是和你们班的那个谁……班长打架吧。」
「嗯呐。」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等下兜风去啊,我带你。」
「嗯。」
老赵的车开的又快又稳,这一块不像我的老家有一条大河,就算是要找本地最出名的湘江,也是头尾不见,睌上还是有清凉的风从窗外进来的,他一直向前开,也没有转弯和掉头,记得第一次他带我兜风的时候是初一刚开学那会儿,我要拍红底的半身照片,本身照相馆或文印店也不算难找,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天色也好晚了,有的店早早打烊了,我们转了快1个小时才到地方。
「李元元你在一花中学那边怎么样,你是不是好久没出来逛过了?」
老赵的眼神没有在后视镜里指向我,反而是我看着他搓着手动档的摇杆,一边被前方的远光灯刺的眼镜都要碎了。
「周末基本都是在学校住,有的时候会被满娘接到她家那边。」
「你满娘是公务员吧,还要带两个小孩子,也是蛮累的。」
「嗯。」
「以后有时间也来我这边看一下咯,之前雨儿在的时候你也没来过。」
「唉……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李雨儿在的时候,大概也没想过我吧。
「嗯,两年不见,感觉你变了好多呢。」
「啊?」
「之前那么青涩活泼开朗的一张脸,现在看起来又衰又可怕,连刚刚那些青花小学的孩子们都巴不得避着你了,那个小女孩,连兔耳朵都忘记拿了,哈哈哈……」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车内机器的吹风呼呼的往嘴里灌,呛得我咳了半天。
「你妹妹还是挺厉害的,当时还以为她会受欺负,可是就她那性格,欺负别人也不一定呢。」
「真的假的?」
「是啊,有一次她班上的座位被人占了还不让,她就拿笔戳伤那个孩子的脸,真是太可怕了,最后家长理论的时候,你们爸爸妈妈都不在这边,打的电话,那个孩子额头出了好大一块的血,她反倒先哭了,那模样可怜兮兮的,贴在王奶奶旁边,一边说‘明明是你们先欺负我的’一边让你爸爸在电话里和受伤的孩子家长吵了半天,最后那边倒好全和你爸吵去了,吵的那叫个都不可开交,我的备用手机都得充电了……」
「结果呢?」
「你爸爸赔了钱。但那个小孩子学都不敢上了,就是怕你妹妹,好一段时间才敢回学校呢。」
「挺好的。」我点点头,不自觉把心声吐露出来了。
「唉……还有她吵着要自行车,你爸爸寄来以后就天天骑着上下学,后面被别的孩子抢过去玩,急得她骑在那个孩子身上一拳一拳的打,旁边的孩子怎么拦都拦不住,后边我们家小侄女丫丫来告诉我才晓得,赶快把你妹妹拉住,她还不解气,又用脚踹了那个男孩两脚,最后又先哭着说别人抢她的车……这妹陀……精明的很!」
是啊,现在想起来李雨儿应当和我的经历差不多才是,本来以为她也会受到什么折磨或伤害的,毕竟青花可是出了名的流子会所,虽然敏感总是将人像刺猬一样卷缩在原地止步不前,但总比腹中被扎成球滚来滚去要好得多。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整个人从后座中央瘫倒在座位上,一边听老赵讲这些关于李雨儿的光辉事迹,一边享受着凉风,充分放松起来。
「对了……老赵,你那三个徒弟呢?」
路过理工大学的时候,我想起刚来托管时这三个在老赵托管专门兼职教初中的大学生,都是又高又帅的类型,讲起题目来各有各的风格,每天晚上放学轮班教我们,不过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太过注意他们的身份啊。
「有两个出国了,还有一个现在在找工作呢。」
为什么颇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好像认识了很不得了的家伙一样……
「哦……话说回来,现在托管里面还有没有初中生?」
「我哪有能耐教那么多,小学生都够我管的了,而且我是文科老师,你们那些理科题目有些我现在还得看好一会儿了。」
「嗯,也是……」
那时候还觉得老赵无所不能呢,既收了三个学霸徒弟,又有那么大的教室。
「李元元你现在在班上成绩怎么样啊?」
「额……垫底呢。」
「你们班上都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是我太差了吧。」
「我记得你刚来青花的时候还是班上前三名呢,怎么了?虽然青花学生流子蛮多的,但是不是你自己这两年玩去了?」
「玩……确实每天放学偷偷去网吧之类的。」
「这可不行啊孩子,得节制啊,而且未成年人是不准去网吧的。」
那可不是该节制的地方,那是我的另一个家。
「对啊,我成坏孩子了,唉呀呀……」
我伸了个懒腰,难得有人关心一下自己,不过我可不会在意自己在对方眼里的乖孩子形象。
「去过其他地方没有喽?橘子洲?太平老街?梅溪湖公园?岳麓书院?……」
「基本没有吧……最多就是在西葫芦村那块玩,还有靠着我满娘家边上的高云商街上吃点好吃的。」
「啊一一一一一?你是说你来长沙都快三年了……结果就只呆在这两个地方耍啊?」
其实根本也算不上是玩的地方吧,就算是被锁在日本东京街下的便利店里看外面来往的人群也是一样很无聊的,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井底之蛙,换了口井。
「应该……大概也经过过别的地方,看了么一两眼……」
「不行的嘞,看五一劳动假的话我有时间没,到时候带你出去看看。」
我看向后视镜里,他正露出肯定的眼神,一边缓缓点头,像是少儿频道里主持人先生。
该不该期待呢?
似乎我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兴趣,这种像现充一样从白天到夜晚从西向东赶和太阳对着干的事情……
这种事情……
虽然我还没做过。
我们又聊了许多,直到车停在了金闪闪的「星城中心」对面,这栋楼即使到了夜晚依然人群涌动,楼外边有除了路边摊以外还有好几个拿着音响等待点歌的流浪歌手,凉风渐微,我将车门打开,霓虹灯的微光在瞳孔中闪烁,车鸣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埋没在从我身旁经过的一对小情侣打情骂俏的言语里,远处的大楼像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做了灯,亮的让人亲切,红绿灯一变颜色,就有一片人浪拍打到大楼前的台阶上,而我就站在这名为「德思勤」的商场门外,像是第一次来到海边的孩子,静静的感受着人们热情的心从斑马线上拍到台阶岸边,无论是饭店还有娱乐中心,这儿都比我原来所在的地方繁华太多了。
「怎么说呢……这里也算是小半个长沙模样吧,是不是挺热闹的?你别看楼里面那么多好吃,其实外面的店子也不错,烟火气很浓的。」
「是……挺好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夹杂在霓虹灯下的人声好密啊
原来这里才是长沙的样子,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不过虽然繁华绚丽,却感觉和在学校大课里匆忙的楼梯间一样,人太多了,让我有些闷闷的,甚至喘不过气来。
或许也不是人的问题,只是……
我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李元元,吃不吃铁板炒鱿鱼。」
「不吃,饱了。」
「冰可乐呢?」
「什么牌子的?」
「都有。」
「可口的。」
「还有其他的,真不吃?」
「不吃。」
风风火火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程,老赵竟然就为了吃这家铁板鱿鱼和隔壁蛋煎生蚝,真是颇有种杨贵妃自己赶路摘杨梅的意思,不过我想肯定有其他目的,比如带我散散心之类的。
可乐气泡的刺激从喉咙鱼贯而入,大人们喝到美酒的快感也理应如此吧。饭后我并不想往德思勤的里边去参观,便和老赵坐在一名素人歌手的台阶边听他唱其他观众点的歌。
现场人声鼎沸,加上歌声,我讲话都先拍拍老赵,
「怎么了?」
「点一首歌多少钱?」
「25。」
「太贵了。」
「你上去唱,自己唱的话只要15。」
少的10元是勇气埋了单吗?好不值钱的样子。
「不要。」
这么多人,我恐怕会紧张的连嘴都张不开。
看着有的人也推搡着同行一块上去,或者还有的心不在焉的的约会情侣红着脸坐在一块的模样,我便有些佩服在台阶下歌唱的人。
舞台无处不在,只是有的特别注名为表演,或许那对约会情侣里的某人付出了对比于撕心裂肺歌声更加的勇气与努力也不一定。
要是以后能交到这样喜爱歌唱的朋友,怎样的风格都能驾驭……会在陌生人面前大声歌唱,表达心意,在这无处不在的舞台里肆意浑喊,我想我也会被打动的,等那个时候,也许我也能做到在他人的注视下开口唱歌了。
可惜这并不可能,对我来说太奢望了。
等到再听到一首歌,我们就离开了。
回程的车窗摇扇而下,睌上的凉风续上了杯,我的脸都快被吹花了。
「怎么样,第一次来这边好玩吗?」
「可以的。」
「哎呀……怎么感觉你还是有些不开心呐?是不是今天没见到妹妹啊?」
要是见到了我会更不开心吧……或者会因为她不开心而难过……
「没有……老赵……」
「啊?」
「如果那个时候……我告诉她这个地方其实也这样那样漂亮就好了,如果我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再好一点……是不是她就不会和老妈走了……」
「和妈妈生活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虽然一个女人要在单独抚养一个小孩……你爸爸那时候也说了……要是她和妈妈走了,所有生活费和学费她们自己出,但你也不要想这些了,现在雨儿和自己妈妈在一块应该是很幸福的。」
妈妈……跟着妈妈就一定会幸福吗?
「嗯……」
「要不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不要了吧。」
「总之别那么有压力喽,你看王奶奶也天天催着我找对象,说不定过几天又要去相亲呢,有的时候就算我看得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还有那几个写作业写着人不见的小祖宗,还有刚刚开远光灯的那几个**……唉,糟心的事情太多了,你这几天自己想去哪玩都行,只要自己别出事了,这么大个长沙,你搭个地铁只要在营业时间都可以窜个东西南北。」
「是啊。」
好像这两年来,我连地铁都没坐过几回呢。
「对吧,还是头一次听说过宅还能宅在寝室里的,多出去走走吧,孩子。」
宅族的空间可是无下限的,所以我才觉得吊丝和宅族不是一回事,不过还是觉得他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
「嗯。」
……
到了青花新城,一路小跑到不知道多少栋的1楼,住的地方就在托管旁边的另一户里,我躺在和学校一样的双人上下床的上铺,下铺空无一人,这就是我的房间,暂时独属于我的空间。老赵洗完澡就睡了,等我摸索着将陌生的灯键开关找到,疲惫的感觉也涌上心头,我连上铺都懒得爬上去,就这样躺在下铺闭上了眼。
真安静啊,没有鼾声,也没有梦话。
…………
…………
…………
意识缓缓清晰,门外是父亲絮絮叨叨的声音,我揉不开困意,好像眼睛被什么东西死死的粘住了,一边将门打开。
父亲的狰狞表情里多添了一份血淋淋的涂鸦,外面的灯被我关上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以外的模样,视角模糊又清晰。
「你又做错事了!」
「啊?我?」
我感到恐惧,可还是睁不开眼,慢慢的后退,可我为什么还是看得清他那张脸?
「老子说了要锤死你的。」
我摸索着木头床角,死死地搬移着,搬动床架,一边躲藏到双人床的后面,将两张床推倒向他。
「你还给老子躲!」
他伸出手,一颗圆球似的东西从他暗中模糊的手中飞出,砸在我怀中,被我捧在手上,
那是李雨儿的脑袋,还是哭泣的模样。
我的身体发麻了,死死地盯着李雨儿哭泣的脸,心想她一定又受了什么委屈。
父亲的另一只手正端握着菜刀,他拾着握把,劈开床架,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集中精神唤醒着身体的知觉,一边抱着妹妹的脑袋,一边看向还开着的窗户口,眼看着父亲马上就要扑过来,我便纵身跳了出去,可背后还是被砍了一刀,又冷又疼。
我摔进了楼下的植被树丛里,父亲也扑倒在地下,灯影倒映出他慢慢爬起的模样,我一边退却,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
小区公园的路很开阔,但却只有这一条通往出口的路,我一边向前跑,一边听见后边窗户旁的哭泣声。
他不是仰起头看向我这边的,而是俯卧而起,背对着我却指向着我。
「不要离开……」
他的声音变细,就像一个女人。
「不要离开妈妈!」
窗户被推开,灯影散成绝望的夜光。
那具身体的后脑勺上正生着一张母亲的脸,说着母亲的话,用着母亲的语气……就这样跳了下来,不断地迈动着双腿跑向我。
我回过头去不顾一切的跑,怀里李雨儿的脑袋却突然动了起来,原本涨着泪痕的眼睛源源不断的溢出血水,
「妈妈也很爱你们,你要体谅妈妈!」
哽咽与疯狂的声音越来越近。
「就接妈妈的电话吧,求求你了,让妈妈听听你的声音!」
风把她话语的碎片灌入的我的鼻腔,和书包里的恶臭一模一样。
我感觉有些脱力了,还是不停的跑着,李雨儿的脑袋仿佛被那让人厌恶声音吸引,一边流着血泪,一边想要逃离我的手。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的苦衷了!」
是她的声音,已经贴近耳旁,几乎快让我崩溃了。
哭泣声渐渐淹没了风声,她来了。
那双手指节极长,布满白霜,青色的血管在掐紧我的脖子的时侯爆溢出深紫色的血浆,我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可她还是紧紧地,不舍地要将我拥入怀中,我拼命挣扎着,手上妹妹的脑袋咬伤了我的手指,我便不自觉的一把松开,她被母亲的另一只手接住了,我想要把夺回来,却怎么也办不到。
我疯狂晃动着双脚,我想要得到解脱,这时,李雨儿的脑袋在那只大手上翻了个面,直勾勾地面向我。
「笨蛋大哥……我最讨厌你了……滚开。」
她咬向母亲的手,迫使母亲松开我去阻止她,我摔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向她,
「胆小鬼哥哥。」
李雨儿救了我,母亲那庞长的身躯把自己的影子盖住,逐渐将她包裹入怀中,紧紧地,依依不舍的,也停止了流泪,哽咽的声音趋于平缓。
可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我只能支撑起身体继续向前跑。
她就像劫后余生的噩梦,一直跟在我的后边,恳求着诉说着自己一切的苦难与脆弱,一切想要将我淹没的话卷成纸册或透明的泡泡出现在我前方昏橙的灯光两旁,它们无孔不入,摩拭着刚才我后背所留下的伤口,抽筋拔骨的疼痛让我的后颈感觉不到双脚摆动的知觉,只是又拼命的扭着腰,想要更加向前一步。
要死了,要死了吗?
有谁来救救我?
一盏灯在远处轻轻闪烁。
我有些庆幸的看向前方的光线,灯光所及的地方,锐利的纸册和倒映着母亲与父亲狰狞的脸的泡泡碎落在一地,女孩的面庞在烛光下渐渐浮现,她提着一笼光烛蜡火所做的灯笼,泪痣点在担忧与可怜平分的眼神旁,抿着唇,一边将手中的烛火伸向我,
「快点跑啊!加油啊!不要放弃!」
她的声音响彻整片公园,夜底的湖水荡漾,那是多么充满希望的鼓励,让我更觉得她可望不可及,
就差一步。
我最终跌倒在了她的面前,被怪物拾起,巨大的握劲充斥我的胸口,我悲鸣着,不堪与泪涕横飞的表情在她眼里表现地一干二净,喘息之间,我朦胧地睁开眼,她早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弧被牢牢锁在栏杆旁的明澈月光,
那是一抹洁白的月光。
此时此刻,怪物在啃食我胸口上的血肉,我不愿我的血弄脏它的模样,便蜷缩着,想让血别溅得那么远,而怪物的牙齿一同卡挤入胸口的更深处,绞得我生不如死,慢慢地,我全身上下的一切都被吃剥开来,极寒的凉感贯穿全身。
可胸口还是好痛,
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蜷缩着,继续努力抱紧自己想要保留那一丝似乎还存在的温暖。
等我睁开眼,我重新出现在了这张双人床上,只是这不是老赵所住的地方,
这是寝室。
我浑身是血干留下的污垢,我匆忙地跑向浴室,想要把自己洗干净,可在我刚推开浴室门的一瞬间,朱常突然跑到了门前,用两个枕头拍放在浴室的门架上,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别人的。
「你干什么?」
我问他,他过了许久才出了声。
「这是士兼哥的位子,我可帮他占住了。」
「什么?我都进来了,他人都不在?」
他推搡着,一边不让我打开水龙头,我感到浑身骚痒,身上那股被怪物侵蚀的味道要比一切都恶心。
「不行……你走开!」
等我终于把他赶出去,龚士兼来了。
他正满脸凝重地看着我,我看着他毫不想要让开的样子,一边挺起胸腔拉着脸,好像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
「行!让给你行吧!他妈洗快点啊!」
我抱怨着,可他却好像突然被触动了怎样的开关,突然暴喝一声,
「敢骂我妈?你敢骂我妈!」
我惶恐地转过身去,他一只手上正拿着电话卡,平常连他都是这样的口头称呼,所谓「他妈」在他嘴里,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现在倒是成了孝子的借口,谁知道他那个教育有度的母亲,刚刚又和他说了些什么?让他发了狂的将我推倒在走廊外的墙边,一拳一拳痛击我的胸囗,
「呯一一!」
「我他妈**妈的敢骂我妈!」
那声音回响不断,我竟然想起了肖岚发火时的模样,有些木讷的摇摇头,
「呯一呯一一呯呯呯!」
呯呯呯呯!
「对不起……我没想过那样,你先冷静……」
「**妈!」
我就这样被他活活揍了十分钟,我知道我不能还手,我也不敢还手,那种莫名的胆怯扑灭了我的内心,我想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是我讨厌自己的母亲,才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他?
也许是我怎么没有搞清楚对方的真心,所以才被他这样讨厌?
眼冒金星的时候,我的全身都快散架了,只是深刻的记得那朦朦胧胧中两个人的唯一一段对话。
是寝室里的吕沂好奇的跑了出来,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朱常?龚士兼干嘛打人?」
「李元元骂他妈呗,该打。」
「哦……那确实该打,怎么能骂别人母亲呢……」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龚士兼正跪在我的面前,我躺在床上,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你完了,明天你就要变成校园欺凌的霸凌者,你这辈子都完了……还有你们这群……帮着他说话的狗……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们……」
「别……李元元……我求求你了,我刚刚确实是冲动,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你怎么打我都行,我真的求求你了,还有他们刚刚也是不知道情况,真的算我求你了。」
龚士兼说着,继续把头磕倒在地上。
「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求?」
「我妈妈刚好刚刚和我打电话,我今天心情不好,就和她说了很多,然后她还鼓励我,我就有些对不起她……真的……真的……算我求你了,我是杂种,我是蠢货,求求你不要告诉罗洁。」
我沉默看摇摇头,一边看向这个八人寝里的其他七个人,他们都还没睡,在宿管查完寝以后,他们都看着我这边。
「我以后保证不会这样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求求你了。」
「先睡吧。」
「别,真的,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心事的,要不这样,今天晚上大家都把心事说出来吧,我们大家来帮你解决好吗?」
心事……
「对呀……你要是有其他事情跟我们说,我们就这一个寝室的讲,帮助你分担,不会乱说的。」
「对呀对呀你快说吧。」
「嗯嗯,你说吧。」
我说……
我和他们说……
他们的语气在我看来应当充满善意,一边微笑着,一边担忧着,又是点头又是催促,我感觉到他们好像很关心我。
多么难能可贵的关心,我想我是珍惜的要死。
于是我将对父母的隔阂向他们倾诉了,然而什么用也没有,反而在第二天我有一对看上去很恶心的父母的传言就在班上传开。
「帮你把心事解开了,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告诉老师。」
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恶心的败类了吧。
那天晚上,我相信他们了。
……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别人的话稍不重视就会像坠入悬崖一样粉身碎骨?为什么我说的话会反噬我自己?自己就像一条路边的野狗,除了吃屎以外,做什么都是和屎沾边的。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等到我闭上眼,终于「原谅」了龚士兼,想要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坠向一望无际的深渊。
…………
…………
…………
这是两个梦,梦中梦。
凌晨3点,我回到了现实世界。冷汗浸透了睡衣,粘在皮肤上,和梦里血污的触感一模一样。胸口被怪物啃噬的地方,那幻痛依旧清晰。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在空腔里徒劳跳动的声音。
我还是想死。
……
……
手机屏幕的冷光,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在搜索栏里敲入了那个盘踞在我脑海已久的问题……”
「如何无痛死亡?」
我将这一行字打落在百度百科上,期待着除了安乐死与安眠药以外的更具性价比的无痛感方法,可弹出来的却是一行绿色与红色交织的心理健康志愿者服务中心的网站标题和链接字样。
我向下翻滑着,最终想来想去,还是点入了那个网页链接。
立马有人回应了我,准确来说,应该是接待。
我并不清楚对方医生的名字,只是显示着林医生三个字,甚至看不清他的具体头像,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出于隐私保护的原因。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他主动向我发起提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擦了擦汗,慢慢的打字,理清自己的状况。
「我想死,但想死的轻松一点。」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是想发自内心的将这个最简单的方式脱口而出。
而那边的那个所谓的林医生立刻显示输入中状态,
「十分抱歉,我们作为心理志愿者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可能不能为您提供正规与更加专业的心理咨询,何况在这个网页工作身份中,我只能充当其助理,所以如果您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是希望您立刻咨询正规的心理医生或心理治疗师,这样才是最安全和最保险的方法,至于想要死亡……我由衷的希望您能在最艰难的时刻保持冷静,即使我尽可能想要理解您此刻面对着多么深刻的磨难,或是遭受着多少数不清的折磨,但是我希望您能够正视自己,找到生活的意义,如果你有任何其他问题,也可以和我聊聊,或许我给不到最专业的评价与建议,但也能帮您分忧。」
助理?连志愿者这种身份也会有助理吗?看样子真正的身份拥有者很在乎帮助别人呢,不然也不会特别在这个时间点立马回复我吧。
「我不能信任我的父母,我甚至感觉他们可能会伤害我,我也不想因为我的问题打搅到别人,而且就理性现实方面来说,要他们来管理我这方面的问题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或许也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怪人吧。
「也许您的心理问题正来自于他们,所以您不想求助站在加害者身份的人,这一点我是充分理解的,请问您是否有其他值得信赖的人能够陪伴您进行心理治疗的这段路程呢?」
朋友……估且是感觉有的吧……
「我不知道。」
「很抱歉听到这样的回答,请问您是否有能力和时间自己去寻求医生的帮助解决呢?」
「不行,我没那么多钱,我只是一个初三的学生。」
「您还在上学吗?真巧呢,和我的女儿一个年纪……那么请问您的情况,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吗?或者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您。」
「可能吧。」
对方似乎看起来在积极的与我聊着天,即使我的回应很挑剔,他也能够找到其他的出发点。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透露您对您的家人和家庭关系的看法呢?」
我犹豫着,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了。
如果说了,是不是又要像那一次在寝室里一样被当成笑话。
我不敢回话。
对话框又亮了。
「如果您愿意,这是我的个人联系方式。作为这个志愿账号的协助者,我的主要领域并非心理临床,但我是一名执业医生。」
他发来一串号码。
「我无法在此承诺为您提供专业的心理治疗,但我可以保证,您在这里说的一切都会得到最严格的保密和最认真的对待。我会向您提供我的工作证明,我和我的搭档都希望能为您提供一些稳定的支持。」
他发送过来了一串号码。我通过微信搜索,果然出现了他的个人名片。他叫林箫玄,微信头像应当正是他本人,脸型棱角分明,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显露出一股成熟而稳重的俊气。
没过多久,他便发来几张照片,包括他工作中的一部分,甚至还有某次省级学术会议的嘉宾座签照片,以及一本他作为参编人员的医学教材或专业书籍的扉页,上面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和单位。
「这些信息仅供您核实我的身份,以期建立最基本的信任。请您理解,这并非一次正式的医疗行为,而是一次基于善意的对话。」
如果只是要我相信他的话是能够做到的,虽然我并不能验证那些资料的真实性……他也根本没有要加害我的动机。
「嗯,我相信你了。」
好像也只能相信他了。
「除了父母以外,有其他帮助你的亲戚或是可靠的大人吗?」
「有,我在长沙读书,父母离婚了,我跟着我爸,他在外地工作,亲戚们都很关照我,不过在本地的也就只有我满娘,就是我婶婶,她对我挺好的,帮我买这个买那个,就和我第二个母亲一样,但是每次去她家的时候,因为她已经有两个小孩子了,还有她的父母也在,并且对我来说很陌生,那种隔阂感……我很想吐,我觉得还是要在学校宿舍待着要好一点。还有的话……就是我的一个托管老师这边,他也有他这边的家庭,虽然他没找到老婆,但是他弟弟那一家有个小侄女也在这边,我也有那样的感觉,况且这一切,我花的钱也都要从我父亲那里扣。」
「这的确是很让人感到尴尬的环境,也请您简单概括一下你的父亲和母亲吧。」
「我的父亲就像我的仇人一样,有的时候我像古代的汉奸一样,想和他说些好话,好好相处,他却突然反目成仇,然后打我。」
「我的母亲……是自己选择的这些,却还是要跟我装可怜,还有把妹妹带走了,每次见到我的时候还是要哭,明明我都没有哭,她倒是先哭了,那种让我难堪的感觉是最强烈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却依然感到无地自容,所以我害怕她,我不想和她有一点关系。」
「听起来…………………………」
他那边回复了以后又突然撤回了,我只看见了这三个字,随即又看到他发送了信息,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助理在执行我的工作,现在我也已经了解了你的基本情况,现在由我为你提供解决方案。」
称呼从您变成了你,莫名有一种漫画里面人格转换的即视感呢,真是有些不现实。
「嗯。」
我答应着对方,也立马做出回复。
「听起来,你生命中的成年人,似乎都让你处于一种‘负债’的状态。」
负债?
对方继续发送信息,
「和父亲相处,需要付出尊严被践踏的代价;接受母亲的联系,需要承受情感上的难堪;就连接受亲戚的照顾,也会背上人情的债务。时时刻刻生活在‘负债’感里,任何人都会感到窒息和想要逃离。 在这种情况下,你选择退回学校的宿舍,算是一种非常聪明的自我保护。」
突如其来的旁观者视角,像是对方也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
「也许是这样。」
我有些不情愿的回复。
对方的总结一针见血,完全没有刚才的那位林医生那样委婉。
「另外,刚才你说你也在长沙这边读书,并且也没有条件和经济情况去单独咨询相应的心理医师,我认为自己具备出色的洞察力与共情能力,并且学习了部分考取资格证所需的心理学的知识,是具备一定能力的心理学医者,如果你能够相信我,可以在明天下午7点后任何时间来见面,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面对面的心理咨询与辅导。」
对方看起来很执着的样子,一边直接发送了位置。
「请让我想一想。」
一瞬间,似乎刚才我所说的话就像是没有任何人受伤的宣泄一样,我感觉对方突然能够这样了解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并且还希望我明天直接面对面见面,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觉得我在做第三个梦,
「嗯,当然可以。」
这是一个解构的,让我能够看清楚深渊里哪里有裂缝钻出去的梦。
「一定要直接见面吗?」
「时间上我没法自由安排,但是如果你仍然不信任我的话,我会在这之后帮助你联系本地的公益心理辅导机构……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由你指定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公共场所,我会准时到的。」
对方看起来依然执着,言语甚至完全不如助理理性,可我能够确切感受这个人的真诚。
或许梦的深处还有更可怕的第四层噩梦,但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糟糕的东西在我脑子里存在的印象了,如果这真的是一根能够救我的绳子,哪怕它的末端通往着另一个可怕的陷阱,但也能让我暂时逃脱现在的噩梦了。
「好,我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