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搅得天翻地覆，然后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掼了出来。
苏然呻吟一声，挣扎着从一堆散发着机油和金属碎屑气味的瓦砾中抬起头。视线花了半天才聚焦，入眼不是他那堆满手办和零食包装的狗窝，而是……一个仿佛刚被巨型拆迁锤光顾过的、极具未来感的宽敞空间。扭曲的金属梁柱呲着电火花，某种蓝色的全息投影屏在一闪一闪地垂死挣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昂贵的、被烧焦的味道。
冷硬的灯光从头顶破损的天花板投下，晃得他眼晕。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手掌却按在了一块尖锐的金属片上，刺痛传来。
“嘶——”
这声音不对。清亮，带着点柔软的尾音，绝不是他那个熬夜打游戏、烟酒过度的破锣嗓子。
他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细、白皙得过分的手，小巧的指尖正渗出血珠。视线向下，是两条套在某种不合身的、像是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宽大T恤里的细腿，光溜溜的脚丫子踩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蹭到不远处一块相对光滑的、映得出人影的金属板前。
镜面般的金属板上，倒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
乱糟糟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眼睛很大，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此刻正因为惊骇而瞪得圆溜溜的，鼻梁挺翘，嘴唇没什么血色，微微张着，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像个做工精致却刚遭了灾的洋娃娃。
他，不，她，颤抖着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传来，金属板里的少女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股庞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属于“苏然”，一个二十多岁、碌碌无为、除了打游戏就是看动漫的普通宅男的记忆；还有另一段模糊的、关于一道撕裂宇宙的红色闪电、关于一种仿佛与自身血脉相连的极致速度的感知……
神速力？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一个压抑着巨大怒火，但依旧努力保持平稳的男声从侧后方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解释。”
苏然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脖子。
废墟中央，一个穿着休闲服、头发微乱、嘴角还沾着点机油痕迹的男人，正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被卡在半塌的控制台和一把扭曲的高脚椅之间。他看起来没受什么重伤，但绝对称不上体面。最要命的是，他那张脸……
就算苏然再宅，再废，也不可能不认识这张三天两头出现在财经杂志和娱乐头条上的脸——托尼·斯塔克。
托尼·斯塔克此刻正用一种“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让我不把你立刻扔进太平洋的理由”的眼神盯着她。
苏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我好像，刚才……速度很快？快得……失控了？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脚尖。
“嗡——”
一层微不可查的金色电火花在她脚边一闪而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托尼的眼神瞬间锐利得像手术刀，他死死盯着那转瞬即逝的电光，然后又缓缓将目光移回到苏然那张写满了无辜和恐慌的小脸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托尼面无表情地抬手，对着空气说道：“贾维斯。”
一个优雅的英伦腔即刻响应，回荡在破损的大厅中：“我在，先生。”
“把这位……”托尼的目光在苏然身上扫了一圈，似乎在斟酌用词，“……‘不速之客’，列入重点监护名单。优先级，最高。”
“已记录，先生。同时提醒您，实验室结构受损超过百分之四十，能源管线……”
托尼没理会贾维斯的汇报，只是继续盯着苏然，那双焦糖色的大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有探究和一丝隐藏得很深的震惊。
苏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得更小一团。宽大的T恤领口滑落，露出半边瘦削的肩膀。她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一种混合着恐惧、委屈和彻底茫然的情绪汹涌而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带着哭腔，小声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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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斯塔克大厦顶层的客厅。
苏然局促地坐在一张看起来价格能买下她原来那个家的沙发上，身上套着一件佩珀·波兹临时找来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色卫衣，依旧有些宽大，但至少合身多了。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牛奶，眼神偷偷瞟向客厅入口。
托尼·斯塔克，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恢复了往日亿万富翁、发明家、慈善家的派头，如果不是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烦躁，几乎看不出昨晚的狼狈。他正准备享用他的早餐咖啡，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菲尔·科尔森特工带着他标志性的、略显公式化的温和笑容，领着一队低气压的神盾局外勤人员，径直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身后那几个彪形大汉的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斯塔克先生，”科尔森开门见山，将平板电脑转向托尼，上面正播放着一段剧烈晃动、充满尖叫和爆炸声的街头监控录像，“我们可能需要谈谈关于你那位……‘被监护人’昨晚在皇后区造成的‘轻度骚乱’。”
录像画面里，一道模糊的金红色影子（苏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色卫衣，想起昨晚那件从斯塔克实验室顺来的、印着斯塔克工业logo的红色临时外套）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所过之处，路灯扭曲，柏油路面被犁开，停在路边的汽车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的玩具，叮咣乱响地堆叠在一起，几个持枪抢劫犯在天上飞舞，发出惊恐的惨叫。整个过程快得几乎看不清，只能看到一连串的破坏轨迹和四处迸射的金色电火花。
托尼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缓缓落到正努力把自己缩进沙发角落，试图用牛奶杯子挡住脸的苏然身上。
科尔森身后的一个脸上还带着擦伤的特工忍不住补充，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她拆了整整三个街区！斯塔克！包括三辆我们的执勤车！理由是‘帮忙’抓捕一伙银行劫匪！我们追了那伙人两个月！线索全断了！”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贾维斯适时地在某个隐藏扬声器里播放了一段轻松的背景音乐，显得格外突兀。
苏然慢慢放下牛奶杯，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刚才被吓出来的泪花。她看着脸色铁青的托尼，又看看那群恨不得用眼神把她钉在墙上的特工，小小的肩膀缩了缩，用带着浓重鼻音、细弱蚊蚋的声音辩解：
“我、我真的只是想帮忙抓坏人……他们……他们看起来好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配合那张纯良无辜到了极点的脸蛋，活像一只不小心打翻了名贵花瓶后试图萌混过关的猫咪。
托尼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斯塔克工业股价暴跌、国会听证会、甚至是面对齐塔瑞大军时，似乎都没让他这么头痛过。
他放下咖啡杯，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罪魁祸首。
苏然吓得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一顿咆哮或者直接被扔出去。
预想中的怒火没有降临。
一只温暖、带着淡淡机油和古龙水混合气味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硬，甚至称得上笨拙。但那手掌在她那头柔软的黑发上揉了揉，力道不轻不重。
托尼依旧皱着眉，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认命：“贾维斯，给她做个全面评估。另外，联系最好的行为矫正专家……不，还是先找个幼儿教育专家吧。”
他顿了顿，收回手，插回西裤口袋，转身面对科尔森，恢复了那副斯塔克式的傲慢口吻：“行了，损失记我账上。至于那伙劫匪的资料，发给我。看来我得亲自教教某个小麻烦精，什么叫‘精确打击’和‘民事赔偿上限’。”
他没有再看苏然，但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位以毒舌和难搞著称的钢铁侠，刚才那揉脑袋的动作，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