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还没能彻底撕破云层,凌云宗外门,杂物处后身那排最简陋的低等弟子房尽头,一间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白璃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凌云宗外门弟子服,宽宽大大,更衬得她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努力瞪大,试图营造出“我很精神,我很有干劲”的假象,可惜眼底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睡意,以及一个控制不住溜出来的哈欠,彻底出卖了她。
“唉,寅时三刻……造孽啊。”她小声咕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想我堂堂……咳,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咸鱼不论过去强。”
她揉了揉眼睛,认命地拿起靠在门边那把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大的破扫帚,步履蹒跚地朝着分配给自己的片区——从杂物处门口到灵兽苑外围那条长长的青石路,走去。
白璃,现凌云宗外门挂名弟子,修为“炼气期三层”,工作岗位:扫地杂役。
实际上,她是穿越者,而且穿成了一个了不得的身份——千年前,此界号称“金丹境内我无敌,金丹之上也能掰掰腕子”的散修,璃清仙子。当年她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金丹修为(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阴……啊不,智取手段),搅风搅雨,惹下仇家无数,最后深感江湖险恶,还是苟命要紧,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金蝉脱壳,假死遁世。
沉睡千年醒来,发现世界变了,当年的仇家们要么飞升了,要么坐化了,要么大概也忘了她这号人物。白璃狂喜,决定贯彻“安全第一,躺平至上”的人生新宗旨。她自封修为,伪装成炼气期小修士,千挑万选,混入了以“风气淳朴、管理松散”著称的凌云宗外门,成功拿下这个扫地的工作。
原因无他,活儿少,不起眼,方便摸鱼。
她挥动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动作透着一股子敷衍和倦怠。青石路面其实很干净,偶尔有几片昨夜被风吹落的树叶。她扫地的姿势,与其说是在清扫,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神秘而缓慢的仪式,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扫帚尖儿看似无意,却总能将灰尘和落叶汇聚成一小堆,精准得不像话。
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今天午餐是去膳堂领那个能当暗器用的灵麦馒头,还是偷偷溜到后山小溪里摸两条鱼打牙祭。
“啧,听说内门的仙鹤肉味道更是一绝,肥嫩鲜香……”她吸了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幻想的香气,随即又沮丧地垮下肩膀,“可惜啊,护山阵法看得紧,那扁毛畜生又精得很……”
正神游天外,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璃立刻收敛了脸上所有不恰当的表情,眼皮微微耷拉下来,背脊稍稍弯曲,连呼吸都调整得微弱了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很弱,我很累,请不要注意我”的气场。
来人是杂物处的执事弟子,姓王,炼气六层,平日里负责给他们这些杂役派活,嗓门颇大。
“都听好了!”王执事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今日宗门有贵客临门,乃是东境云家的少主前来拜访!宗主有令,所有人等都打起精神来,尤其是你们这些负责洒扫的,把自己片区收拾利索了!要是冲撞了贵人,仔细你们的皮!”
王执事锐利的目光扫过下面一群鹌鹑似的杂役弟子,最后,精准地定格在队伍末尾,那个脑袋都快埋到胸口的身影上。
“白璃!”
白璃心里“咯噔”一下,慢吞吞地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茫然和怯懦:“王、王执事……”
“看你那副没吃饱饭的样子!”王执事皱着眉,语气不耐,“炼气三层,三年了毫无寸进,你也真是个人才!今天别扫你那破地了,去,把库房里那批新到的‘沉星矿’给整理了,搬到甲字库去。动作快点!”
沉星矿?那玩意儿一小块就重若千斤,通常是给筑基期弟子炼体用的。让她一个“炼气三层”去搬?这王扒皮,分明是看准了她“修为低微、性格懦弱”,故意把苦活累活丢给她。
白璃心里已经把王执事骂了八百遍,脸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手足无措的模样:“王、王执事,那沉星矿……弟子,弟子力气小,怕是……”
“怕什么怕!宗门不养闲人!”王执事眼睛一瞪,“搬不动就多跑几趟!再磨蹭,今天连灵麦馒头都没你的份!”
周围投来几道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白璃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是弱鸡,我是弱鸡,我是弱鸡”,然后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是,弟子遵命。”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阴暗的、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库房。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摔桌:等老娘哪天恢复修为,第一个就拿你这王扒皮试手!不把你挂在山门上当风铃吹上三天三夜,我跟你姓!
库房角落里,几十块黑黢黢、闪烁着细微星点光芒的矿石堆在一起,每一块都有磨盘大小。一股沉重的力场自然散发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粘滞。
白璃左右看看,无人。
她脸上的怯懦和无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无聊和嫌弃。
“就这?”她撇撇嘴,伸出那只看似纤细白皙、毫无力量的手,随手抓起一块沉星矿。
那足以让普通炼气期弟子面红耳赤、骨骼作响的重量,在她手里轻飘飘的,跟捏起一块土坷垃没什么区别。
她掂量了一下,随手一抛。
黑色的矿石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不远处一个标着“甲字库”的巨大玄铁箱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一块,两块,三块……
她就像丢石子儿一样,动作轻松写意,速度飞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堆需要几个炼气后期弟子合力才能勉强搬运的沉星矿,就被她一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搞定,收工!回去补个回笼觉先……”
她重新挂上那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慢悠悠地晃出库房。经过王执事身边时,还怯生生地汇报了一句:“王执事,沉、沉星矿整理好了。”
王执事正忙着清点别的物资,头也没抬,只不耐烦地挥挥手:“嗯,知道了,下去吧。”
白璃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她没回自己的小屋,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杂物处后面一片偏僻的小竹林。这里阳光正好,清风徐徐,竹叶沙沙作响,是摸鱼的绝佳场所。
她找了个舒服的草坡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嘴里叼了根草茎,眯着眼睛看从竹叶缝隙里漏下来的光斑。
“啊……这才是人生啊。”她满足地叹息。
什么金丹仙子,什么无敌天下,都是浮云。打打杀杀多累得慌,哪有现在这样,吃饱了睡,睡醒了……换个地方继续睡,来得舒坦。
就在她昏昏欲睡,意识即将沉入甜美梦乡的前一刻,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轻轻拂过她的感知。
这波动……不对劲。
并非凌云宗护山大阵那种浑厚平稳的韵律,也非寻常弟子修炼或法器运转的灵气涟漪。这波动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锋锐和……血腥气?虽然被某种力量极力掩盖,但又怎能完全瞒过她这曾经站在此界顶端的感知?
白璃的瞌睡瞬间醒了一半。
她依旧保持着躺平的姿势,连呼吸频率都没变,但神识已经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小竹林更深处探去。
竹林深处,一处隐蔽的空地上。
景象与她这边悠闲摸鱼的画风截然不同。
四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的修士,正结成一个小型剑阵,围攻中间一人。这四人修为皆在筑基初期,出手狠辣刁钻,剑光凌厉,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人,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锦袍已有多处破损,染着暗红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他手中握着一柄灵气盎然的长剑,剑身光华流转,一看就非凡品,至少是上品灵器级别。然而他挥剑的动作已然迟滞,气息紊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但让白璃微微挑眉的是,这少年明明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在那四名同阶杀手的围攻下,按理说早该落败身亡。可他眼神凶狠倔强,如同被困的幼兽,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竟勉强支撑了下来。而且,他体内似乎隐隐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流转,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让她都感到些许熟悉又陌生的古老气息。
“啧,麻烦。”白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就想安安静静当个废柴,怎么麻烦总能精准地找上门?看这架势,不是仇杀就是夺宝,标准的修仙界狗血剧情。
她一点都不想掺和。
那少年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是炼气三层扫地杂役白璃,不是千年前那个爱管闲事的璃清仙子。
对,看不见,听不见,我只是一条在晒太阳的咸鱼。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打斗的方向,试图屏蔽掉那边的灵力碰撞声和兵刃交击声。
然而,那边的战况似乎愈发激烈了。
一名黑衣人寻得少年一个破绽,剑尖如毒蛇般刺向他的后心。少年勉强回身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那股巨力震得踉跄后退,恰好退到了靠近白璃这边的方向。
他背对着白璃,剧烈地喘息着,身形摇摇欲坠。
另外三名黑衣人见状,眼中凶光一闪,同时挺剑刺来!三柄长剑,封死了他所有退路,眼看就要将他刺个对穿。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或许是那少年踉跄时带起的风吹动了草叶,搔到了她的鼻尖。
“阿——嚏!”
一个响亮又突兀的喷嚏,猛地从草坡上响起。
打斗双方的动作,皆是一僵。
四名黑衣人悚然一惊,剑势下意识地一缓,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来源。他们在此布下隔音结界,怎会有人?!
只见一个穿着寒酸外门弟子服、修为低微得只有炼气三层的少女,正揉着鼻子,睡眼惺忪地从草坡上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黑衣人首领眼神一冷,杀机毕露。不管这女弟子是怎么出现的,既然撞破了,就必须灭口!
而那重伤的少年,在听到喷嚏声,看到白璃的瞬间,眼中先是愕然,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着白璃的方向嘶声喊道:
“师尊!救我——!!”
这一声“师尊”,石破天惊。
不仅那四名黑衣人愣住了,连白璃本人,也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指着她、眼神充满“期盼”与“依赖”的少年。
不是,兄弟,你谁啊?
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吧?!我跟你很熟吗?上来就喊师尊?我门下连个会自己吃饭的灵宠都没有好吗!
白璃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那少年喊完这一嗓子,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直挺挺地朝后倒去,竟是晕了过去。
四名黑衣人回过神来,目光在白璃和昏迷的少年之间来回扫视,惊疑不定。
这女人……是这小子的师尊?怎么可能!她明明只有炼气三层!可若不是……这小子临死前为何要喊她?难道是什么隐藏的高人?
黑衣人首领眼神闪烁,谨慎起见,他决定宁杀错,勿放过。他给旁边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名黑衣人会意,狞笑一声,不再理会昏迷的少年,转而提剑走向白璃。在他看来,捏死一个炼气三层的蝼蚁,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小丫头,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黑衣人举起长剑,剑身上寒光流转,对着白璃的头顶,作势便要劈下!
白璃:“!!!”
她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眼看着那蕴含着筑基期灵力的剑锋就要落下,白璃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和茫然,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恰到好处的惊恐所取代。
“啊——!”
她发出一声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完全是未经思考的本能反应——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双手抱着脑袋,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与此同时,她的脚似乎是因为过度害怕而胡乱蹬踹了一下,恰好踢在了身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不起眼的灰色石头上。
那石头被踢得飞起,不偏不倚,带着一股看似微弱、实则刁钻至极的巧劲,“嗖”地一下,精准地砸向了那名举剑黑衣人的手腕!
“呃!”
黑衣人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酸麻,整条胳膊瞬间脱力,灵力运行骤然中断。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哐当”一声,竟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举剑的黑衣人捂着自己酸痛不已的手腕,又惊又怒地瞪着白璃。
白璃似乎也被这“意外”惊呆了,她停下尖叫,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努力憋出来的),看看掉在地上的剑,又看看那黑衣人,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前辈饶命!弟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挪,试图远离这些煞星,那模样,活脱脱一只被猛虎吓破了胆的兔子。
黑衣人首领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白璃。炼气三层?踢飞一块石头,就能精准打落筑基期修士的剑?这怎么可能?!是巧合?还是……
他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亲自出手!身形如鬼魅般闪动,瞬间跨越数丈距离,一只萦绕着漆黑雾气的手掌,带着阴寒刺骨的气息,直拍白璃天灵盖!这一掌,别说炼气期,就是筑基中期硬接也得重伤!
“幽冥掌!你们是暗影楼的人?!”昏迷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虚弱的惊呼脱口而出。
白璃心里又是一咯噔。暗影楼?那个修仙界有名的、给钱就办事的杀手组织?麻烦果然不小!
面对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白璃脸上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她像是吓傻了一般,僵在原地,只是在对方手掌即将按上她头顶的刹那,脚下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毫无章法的姿势,朝着侧面摔了出去。
动作笨拙,破绽百出,毫无灵力波动。
然而,就是这看似狼狈不堪的一摔,时机却妙到毫巅!恰好让她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那必杀的一掌。
黑衣人首领这蕴含了八成力道的一掌,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袖落下,“砰”地一声,将她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轰出了一个尺许深的土坑,泥土飞溅。
白璃“扑通”摔在地上,沾了满身的草屑和泥土,看起来更加狼狈可怜。她抬起头,眼泪(这次是挤出来的)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前、前辈……弟子真的只是路过……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一边“哀求”,一边手脚发软地试图爬起来,结果刚撑起一半,脚下又一滑,“啪叽”再次摔倒在地。
黑衣人首领站在原地,手掌还保持着前拍的姿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次是巧合,两次还能是巧合吗?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
可无论他如何探查,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都只是微弱且纯净的炼气三层灵力波动,没有丝毫隐藏修为的迹象。那狼狈的动作,惊恐的眼神,也不似作伪。
难道……真是她运气好到逆天?
就在他惊疑不定,准备再次出手试探之际——
“嗖!嗖!嗖!”
数道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急速掠来!伴随着一声威严的怒喝:“何方宵小,敢在我凌云宗地界行凶!”
是凌云宗的巡逻执法队!显然是被刚才的灵力碰撞和尖叫声惊动了。
黑衣人首领脸色骤变。他们潜入凌云宗本就是秘密行动,一旦被执法队缠上,身份暴露,麻烦就大了。
他狠狠地瞪了地上“瑟瑟发抖”的白璃一眼,又看了眼不远处因执法队到来而面露绝望的少年,当机立断:“撤!”
四名黑衣人身影一晃,如同鬼影般融入竹林阴影之中,瞬息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气。
几名身着凌云宗执法队服饰的弟子落在空地上,为首一人修为在筑基后期,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
他看到昏迷在地、一身是血的陌生少年,又看到瘫坐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满身尘土的外门女弟子。
“怎么回事?”执法队长沉声问道。
白璃像是终于见到了救星,哇一声哭了出来(这次带了点真情实感,吓的),指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抽抽噎噎,语无伦次:“他、他们……黑衣服……要杀他……也、也要杀我……好可怕……呜呜呜……”
执法队长眉头紧皱,查看了一下那少年的伤势,发现他虽重伤昏迷,但性命无碍,只是身份不明。他又看向白璃,认出她是杂物处的扫地杂役,修为低微,看来确实是运气不好被卷入了。
“先把人带回去救治。”他吩咐手下扶起那少年,然后又对白璃道,“你也跟我回去,详细说明情况。”
白璃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在执法弟子的搀扶下(她腿软得站不稳),一步三晃地跟着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心里,却把那个晕过去的少年骂了八百遍。
混账小子!害我暴露……啊不,是害我受到如此惊吓!还差点挨了一掌!什么师尊!谁是你师尊!这梁子结大了!
等着,等你醒了,看我怎么“好好关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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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宗,外门,执事堂偏殿。
白璃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外门弟子服,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她坐在一张木凳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啜饮着,眼神低垂,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对面坐着的是外门执事长老,一位面容和蔼、修为在金丹初期的老者,姓李。旁边还站着之前那位执法队长。
“白璃,你不必害怕,将你在竹林中所见,再仔细说一遍。”李长老语气温和。
白璃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开始她的表演。
“……弟子今日完成王执事交代的整理沉星矿任务后,觉得有些疲惫,便想去后山竹林僻静处休息片刻……”她声音微颤,带着后怕,“谁知……谁知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打斗声……”
她将过程“如实”道来,着重描述了自己如何被惊醒,如何害怕,那黑衣人如何要杀她,她如何侥幸躲过,以及那少年如何“莫名其妙”地喊她师尊……
说到“师尊”二字时,她脸上适时的露出极大的困惑和委屈。
“弟子入门三年,一直在杂物处做些洒扫整理的工作,修为低微,从未收过徒,也不认识那位公子……不知他为何要那样喊……差点害死弟子了……”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李长老和执法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少年的身份已经初步查明,乃是东境修仙大族,云家的少主,云澈。云家与凌云宗素有交情,此次云澈前来拜访,据说带有家族重托,却在宗门附近遭遇暗影楼杀手伏击,此事非同小可。
而白璃,背景清白,入门三年表现平平,修为停滞,人际关系简单,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幸被卷入的普通杂役弟子。
至于云澈为何临昏迷前喊她“师尊”……
李长老沉吟道:“或许是那云家少主重伤之下,神志不清,产生了幻觉,错将你认作了他人。”
执法队长也点头附和:“应是如此。暗影楼的‘惑心散’颇为厉害,能扰乱心神,产生幻视幻听。”
白璃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是惴惴不安:“原来如此……真是吓死弟子了。”
李长老安抚道:“此事你受惊了,宗门会给予你一些灵石作为压惊补偿。今日之事,切勿外传,回去好生休息吧。”
“多谢长老!”白璃连忙起身行礼,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就在她准备退下时,一名内门弟子匆匆进来,禀报道:“李长老,云少主醒了!他说……想见一见那位救了他的女弟子。”
白璃脚步一顿。
李长老有些意外,看向白璃。
白璃心里暗骂:这小子醒了还不安生!见我干嘛?还想碰瓷?!
她脸上露出为难和畏惧:“长老……弟子、弟子身份低微,而且当时并未救人,实在是……”
李长老想了想,道:“无妨,云少主既然想见你,你去一趟便是,或许他只是想当面道谢。放心,有老夫在。”
话说到这份上,白璃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那名内门弟子,前往云澈暂时养伤的客院。
客院静室内,药香弥漫。
云澈半靠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直勾勾地盯着走进来的白璃。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虽然重伤未愈,却难掩其眉宇间的精致与一身贵气。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白璃低眉顺眼地走上前,隔着几步远站定,行了一礼:“外门杂役弟子白璃,见过云少主。”
云澈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静默了片刻,就在白璃快要维持不住脸上恭敬又怯懦的表情时,云澈忽然开口,声音因为伤势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不必再装了。”
白璃心里猛地一沉,暗道不好。这小子难道真的看出了什么?
她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茫然和无措:“云少主……您、您此话何意?弟子不明白……”
云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缓缓道:“当时我虽重伤,但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我看见了。”
白璃心跳漏了一拍。看见?看见什么了?看见她踢石头?还是看见她躲那一掌?
她强自镇定,眼神更加无辜:“看见……什么?”
云澈的目光扫过她看似柔弱无骨的双手,和她那双努力瞪大以显示“纯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看见,你避开那必杀一掌时,脚下步法看似杂乱,实则暗合九宫八卦,蕴含天道至理。”
“我看见,你摔倒时,衣袖拂过地面,三片竹叶无风自动,落入巽、离、坎三位,恰好形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三才御守阵’的雏形,虽未激发,但绝非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白璃的双眼,“我体内传承的‘鉴真灵瞳’,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丝……被强行压制,却依旧如皓月当空、煌煌不可直视的……金丹道韵!”
“你,绝非凡俗!”
白璃:“!!!”
她脸上的血色,这一次,是真的褪得一干二净。
步法?小三才阵?这些她确实用了点微末伎俩掩饰,被看出来虽然意外,但还能圆。
可鉴真灵瞳?金丹道韵?!
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天赋神通?!云家居然有这种传承?千年前没听说过啊!
完了完了,掉马了!还是掉得这么彻底!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杀人灭口、远遁千里、再次假死等一百零八种方案。
然而,还没等她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更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刚刚还眼神锐利、仿佛洞察一切的云家少主,忽然挣扎着,从床榻上翻身而下!
他推开想要搀扶的侍女,不顾自己重伤虚弱的身体,踉跄着走到白璃面前。
然后,在白璃以及室内所有凌云宗弟子、长老惊愕的目光中,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手俯地,额头深深叩下!
声音带着无比的激动、虔诚和……不容拒绝的坚定:
“弟子云澈,叩见师尊!”
“求师尊,收弟子为徒!”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白璃张着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行着拜师大礼的少年,感觉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或者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李长老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目瞪口呆,看看云澈,又看看白璃,嘴巴开合了几下,愣是没发出一个音。
旁边的执法队长和内门弟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表情凝固在脸上。
白璃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写的、加粗的、不断闪烁的:
WHAT THE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