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练功房里清晨的日光,而是刺眼陌生的天光。
桐藤渚努力睁开眼。
视野里先是一片白茫茫的亮,然后是倒悬的树梢——不对,那是自己在往下坠。
风声呼啸着灌进耳膜。
身体在空中无序翻滚,那种失重感让他的胃剧烈收缩。他下意识想调整姿势,手脚却软绵绵使不上力,就像第一次被师父扔进深潭时那样无助。
什么情况?
我不是在……
记忆混乱得像被搅碎的拼图。练功房的木地板、猛然炸开的金色光芒、然后是被吞噬的感觉——再之后,就是现在这副身体。
轻飘飘的、陌生的、裹着古怪布料的身体。
"——"
他想喊出声,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大地在眼前急速放大。
这种距离、这种速度——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轻功,落地也得骨折。
桐藤渚咬紧牙关,强行调动体内那股熟悉的气息。内气!必须用内气缓冲!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熟悉的丹田热流,而是背后某处突然炸开的灼热感。
"什么——"
背后刺啦一声,像布料被撕裂。
紧接着,两片半透明的光翼从肩胛骨处猛地撑开,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光。
失控的能量在翼端炸裂成无数光点,连带着那副纤细的身体在半空中失衡地翻了个跟头。
轰——!
他重重砸进一片松软的草地。
泥土的腥味、青草的汁液、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
意识在剧烈的撞击下开始涣散。
耳边隐约传来什么声音——是鸟鸣?还是人声?
桐藤渚想睁开眼确认,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
背后那对光翼无力地耷拉在身侧,发出最后几点微光后彻底熄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来得及想: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远处的森林边缘,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夫惊恐地放下手中的农具。
"您、您看见了吗?刚才那道光——"
"是天使!一定是天使坠落了!"
"快去叫领主大人!"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个纤细的身影静静躺在被砸出的浅坑中。
银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白色衬衫和百褶裙沾满泥土与草屑。
而在她背后,两片光翼,在阳光下隐隐发出圣洁的微光。
……
意识回归的过程很漫长。
桐藤渚先是听见了声音——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某种陌生的语调,像是在争论什么。然后是木材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金属器具碰撞的清脆响动。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仿佛被施了封印。
身体也是。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哀鸣,特别是背部——那里有种被撕裂后又勉强缝合的钝痛感。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陌生的温热就从腹部扩散开来。不是内气,而是某种更加温和、更加……神圣?的能量。它像温水一样流淌过每一处伤口,缓解着疼痛。
"生命力反应稳定了。"那个男声说,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看来圣光治疗起效了。"
"可是神父大人,"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插话道,"她背后那对翅膀……真的是天使吗?我从没在教典里见过这种形态的光翼。"
"闭嘴,托马斯。"老神父的声音严厉起来,"不该问的别问。能确认的只有一点——她体内流淌着圣光的力量,这就足够了。"
桐藤渚的意识逐渐清晰。
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强行调动身体,这次终于成功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粗糙的木质天花板,横梁上挂着几束干枯的草药。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香薰的混合味道,让他想起武馆附近那家中医诊所。
"她醒了!"年轻声音惊呼。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苍白的肤色,深邃的灰蓝色眼睛,头上戴着绣有十字架纹样的白色僧帽。
典型的欧洲神职人员装束。
但这不是角色扮演。
老神父的眼神太真实了,那种混合着警惕、好奇和虔诚的复杂情绪,不是演员能装出来的。
"孩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老神父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问道。
桐藤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不对——是发出来了,但那个声音……
清脆、柔和,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感。
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道金色的光,师父震惊的表情,然后是身体被某种力量撕碎重组的感觉。
还有坠落前看到的画面——那双纤细的、穿着白色短靴的脚,银白色的长发在视野边缘飘动。
不是错觉。
不是幻觉。
他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孩子?"老神父又问了一次,语气更加温和,"别害怕。你现在在圣玛丽亚教堂,很安全。我是本堂的神父,伊格纳修斯。"
陆衍——不,现在该叫桐藤渚了——勉强坐起身。
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过分纤细的手臂,轻飘飘的体重,还有胸前那两团碍事的……
桐藤渚的脸颊瞬间涨红,不是羞涩,是生理性的。这具身体的荷尔蒙正在对抗她钢铁般的意志,一种陌生的燥热感从脖颈窜上耳根。
她猛地一咬舌尖,用刺痛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冷静,先冷静下来。多年的武道训练教会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镇定。哪怕现在的情况荒谬得像三流网文的开头,她也必须先搞清楚状况。
"……我在哪?"她开口问,声音还是那么陌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神父漏出困惑的表情,显然没听懂她的语言。
渚心下一沉,好像无法交流。
她现在需要时间——时间来适应这具身体,时间来搞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时间来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垂下眼,看向自己纤细的双手。
我还能使用内气吗?
如果不能,那我该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
窗外传来教堂钟声,沉重而悠远。
夕阳的余晖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桐藤渚握紧了拳头。
不管这是什么鬼地方,不管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都要活下去。
然后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