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的威胁,像一根冰锥,深深扎进了桐藤渚的心脏。
从那天起,她不再有任何形式的反抗。
伊莎贝拉的“课堂”上,她不再是那尊沉默的石像。当伊莎贝拉指着字母“A”时,她会用毫无波动的声音,轻声重复:“A。”
当伊莎贝拉教她“城堡(Castle)”这个词时,她也会跟着念:“Castle。”
她的顺从,让伊莎贝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驯服这只高傲小鸟的方法,以为自己终于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她开始变本加厉,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她会捏着渚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教她那些华丽却无用的词汇——“宝石(Gem)”、“王权(Royalty)”、“服从(Obey)”。
每一次,渚都温顺地重复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但伊莎贝拉不知道,当夜深人静,囚室只剩下月光与烛火时,这个木偶,就会悄然“活”过来。
渚从床铺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几张被她视若珍宝的羊皮纸。
那是艾拉留给她的遗产。
白天在伊莎贝拉那里学到的每一个词,都被她的大脑像筛子一样过滤。那些无意义的词汇被立刻抛弃,而另一些,则被她牢牢记住。
她拿起那根小小的炭笔,在羊皮纸的背面,开始构建她的世界。
伊莎贝拉教她“墙壁(Wall)”。
她就在代表庭院边界的线条旁,用生涩的字体标注上:“Wall——高,符文”。
伊莎贝拉教她“守卫(Guard)”。
她就在地图上的一个个小叉旁边,标注上:“Guard——两人,换班,松懈”。
“水(Water)”、“黑暗(Dark)”、“下方(Below)”。
渚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庭院排水口的位置画上一个特殊的标记,旁边写着:“Water,Dark,Below——通道?”
语言,第一次不再是沟通的桥梁,而是她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每一个她掌握的新词汇,都像是拼图的一块,让她脑海中那张模糊的、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古堡地图,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
白天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成了她最重要的侦察机会。
她依旧是那副顺从安静的模样,在庭院里缓缓踱步。
但她用眼角的余光,确认着记忆中每一处细节的准确性。
东侧围墙,第三块和第四块砖石之间,有一道细微的裂缝。这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后期修补的痕迹。这意味着,这里的结构可能相对薄弱。
西侧靠近厨房的角落,每天下午茶点心时间,负责看守的守卫会因为食物的香气而分神至少半分钟。
北侧主楼三楼的第三扇窗,每天黄昏时分都会打开,一个女仆会在那里晾晒桌布。那意味着,那扇窗户,没有被焊死。
她将所有这些信息,都化作一个个微小的符号,增补进那张秘密地图里。
守卫换班的钟声、厨房飘出饭菜香味的时间、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号角声……这些被旁人忽略的日常噪音,在她耳中,都成了可以利用的节拍器,共同构成了一首名为“逃亡”的交响乐。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从囚室到庭院,再从庭院到外墙。
路线一:利用守卫换班的3分钟空隙,攀上紫藤花架,破坏墙头符文,翻墙而出。
符文是最大的障碍,她没有能力解决。
路线二:潜入厨房,伪装成下人,混出城堡。
她这张异域风情的脸和粉白色的头发太过显眼,根本无法伪装。
路线三:通过庭院的排水系统……
渚的笔尖,在那个标注着“通道?”的符号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是风险最大、也最有可能成功的路线。地下水路错综复杂,但同样,防备也最为松懈。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的最上方。
在那里,她用刚学会的词,写下了伊莎贝拉告诉她的那个词——“庆典(Festival)”。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庆典,意味着人流、喧嚣、混乱。
意味着城堡大部分的守卫力量,都会被调集到前方的宴会厅和广场,以保护贵族们的安全。
后方的防御,必然会降到最低点。
通往地下水路的那个排水口,平日里都有两名守卫看守。但在庆典之夜,他们很可能会被抽调走,或者因为节日的氛围而饮酒、懈怠。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唯一的时机!
桐藤渚的呼吸,因为这个发现而变得有些急促。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星辰寥落。
她摊开那张画满了符号与文字的羊皮纸。
这不再是一张简单的纸。
这是她的战场,是她的檄文,是她对自由发起的、最沉默也最彻底的宣战。
她将羊皮纸重新折好,小心翼翼地藏回原处。然后,她盘腿坐回床上,闭上眼睛,摆出了一个内家修炼的姿势。
但她并非在修炼。
而是在脑海中,将那条唯一的生路,一遍又一遍地、毫不停歇地预演着。
从撬开排水口的铁栅栏开始,到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再到在黑暗的、未知的地下水道中摸索前进……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都在她的脑中反复推算。
她那属于武者的强大精神力,此刻被完全调动起来。她将自己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收敛了所有光芒,只为了在庆典之夜,发出那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自由。
她脑海中浮现出艾拉那张充满担忧的、善良的脸。
“等我。”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等我逃出去,变得足够强大,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这里。”
这个承诺,让她那颗因压抑而冰冷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