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度量的单位。
唯有疼痛是永恒的刻度。
桐藤渚被悬挂在黑色的金属十字架上,双脚离地约有半尺。整个身体的重量,除了手腕和脚踝的镣铐分担了一部分外,其余的拉力全部集中在了背后那对被强行展开、钉死的双翼上。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酷刑。
每一根刺穿光翼边缘的符文长针,都像是一条连接着神经中枢的导线。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胸廓的起伏,都会牵动那些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抽搐。
她的意识早已在昏迷与剧痛的边缘徘徊了无数次。
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脊背滑落,在脚下的石板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洼。
“放下来。”
伊莎贝拉的声音打破了地牢里只剩下喘息声的寂静。
工匠们走上前,开始执行那个残忍的逆向过程。
“噗嗤。”
第一根长针被拔出。
“呃——!”
原本已经垂着头濒临休克的渚,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呜咽。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当最后一根长针离开光翼时,失去支撑的身体骤然坠落。
“啪嗒。”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那对失去了符文钉死的光翼,此刻因为主人的极度虚弱,迅速黯淡下去,化作几缕破碎的光斑,最终缩回了体内,只留下背部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焦黑伤痕。
渚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每一次微小的肌肉颤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伊莎贝拉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那长长的裙摆铺在满是污秽的地上,她却毫不在意。她伸出手,托起渚那张满是冷汗与血污的脸。
“告诉我,”伊莎贝拉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情人耳边的呢喃,“你是谁?”
渚费力地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重影交叠。眼前的女人美丽得像魔鬼。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她的瞳孔虽然涣散,但深处依然燃烧着一团灰暗却顽固的火焰。那是武者的骨气,是哪怕被打断了四肢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的凶狠。她嘴唇蠕动着,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正好落在伊莎贝拉那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上。
“杀……了……我……”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
不是求饶。
是求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折磨。只有死人,才不会被当成玩物。
伊莎贝拉看着手背上的血污,没有生气。相反,她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诡异。
“真顽强啊。”
她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血迹。
“骨头还是这么硬。”
伊莎贝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团颤抖的血肉。
“既然痛苦无法让你屈服,既然死亡是你渴望的解脱……”
她笑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寒意。
“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
她转过头,对守在大门口的侍卫长轻声说道:
“去,把那个叫艾拉的女仆带过来。”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
地上的那团躯体,猛地僵住了,原本死寂的眼神里,爆发出巨大的惊恐。
渚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双手在地面上胡乱抓挠,指甲抠进石缝里,渗出鲜血。
“不……”
她发出了声音,不再是刚才那种求死的决绝,而是纯粹的慌乱。
“不……不要……”
伊莎贝拉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哦?现在知道怕了?”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地牢的铁门被推开。
两名护卫拖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艾拉。
年轻的女仆显然是被从睡梦中粗暴抓来的,头发凌乱,脸上写满了恐惧。当她看到地上那个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渚时,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天使大人——!!!”
艾拉想要冲过去,却被护卫死死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石板,动弹不得。
“艾……拉……”
渚看着那个哭喊的女孩,心脏一阵绞痛。
比长针刺穿翅膀还要痛。
比电流穿过神经还要痛。
“是你教她说话的,对吗?”
伊莎贝拉走到艾拉面前,漫不经心地踢了踢女仆颤抖的手臂。
“是你给了她那些可笑的希望,让她以为自己可以逃离我,对吗?”
“不……不是的……伯爵大人,求求您……”艾拉哭得浑身抽搐,拼命磕头,“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大人!求求您!”
伊莎贝拉没有理会艾拉的求饶。她从护卫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在那锋利的刃口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向桐藤渚。
“你看,这只小老鼠多忠诚。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你求情。”
伊莎贝拉蹲在艾拉身边,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女仆细嫩的脖颈。
“既然你这么想做‘桐藤渚’,这么想保持你的尊严……”
“那我就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把这个教会你‘尊严’的人,切成碎片。”
刀锋稍微用力,艾拉的脖颈上立刻渗出了一条血线。
“不要——!!!”
渚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她想要爬起来,想要冲过去推开伊莎贝拉,但残破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她的意志。她只能像一条断了脊梁的虫子,在地上绝望地蠕动。
“别碰她!求你!别碰她!”
眼泪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那是唯一一个把她当成“人”,而不是“怪物”或“神迹”来看待的女孩。
如果因为她,艾拉死了……
“求我?”
伊莎贝拉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她转过头,看着濒临崩溃的渚,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扭曲的光芒。
“用什么身份求我?”
“是用‘桐藤渚’这个名字吗?如果是的话……”
刀锋下压。艾拉发出惊恐的呜咽。
“不!!!”
渚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
“我是天使……我是天使!!”
渚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我不是桐藤渚……我是你的东西!我是你的宠物!你想让我当什么都可以!”
她拼命地用头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求求你……杀我……折磨……怎么样都行……”
“我听话……我会听话的……”
“我是伊莎贝拉的天使……我是你的……”
那些话语,彻底击垮了她最后的精神。
她亲手杀死了那个骄傲的、不屈的自己。
地牢里回荡着少女崩溃的哭喊声。
伊莎贝拉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那个曾经宁死不屈、眼神像狼一样凶狠的少女,此刻为了一个卑微的女仆,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一股混合着剧毒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炸开。
愉悦。
是的,那是征服的极致快感。那根最硬的骨头终于断了,这件完美的艺术品终于彻底属于她了。
但紧随其后的,是钻心的嫉妒。
为什么?
明明是我给了你锦衣玉食,明明是我在供奉你,明明是我最想得到你。
可你却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仆,才肯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她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比你的尊严,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
最后,是一抹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疼。
看着渚那副血肉模糊、扭曲的样子,伊莎贝拉也感到一阵心痛。
“真丑陋啊……”
伊莎贝拉扔掉了匕首,声音颤抖着。
“现在的你,哭得真难看。”
她挥了挥手,示意护卫放开艾拉。
“把这个女仆带下去。关进下层地牢,别让她死,也别让她好过。”
艾拉被拖走了,哭喊声渐渐远去。
伊莎贝拉走到渚面前,跪在污秽的地上,张开双臂,将那个崩溃颤抖的身体用力抱进怀里。
不管是因为什么。
不管手段多么卑劣。
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乖……”
伊莎贝拉抚摸着渚被冷汗浸湿的长发,眼神疯狂。
“早这样多好。”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怀里的少女还在不断地抽搐,嘴里机械地、绝望地重复着: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伊莎贝拉收紧了手臂,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不。”
她温柔地吻了吻渚满是血污的额头。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