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透过智能窗帘的缝隙，在书桌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像旧宇宙破碎后的星尘。泠坐在书桌前，新终端“星梭7”投射出淡蓝色的光晕。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一周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过：
· 林晓抱怨父亲加班时撅起的小嘴。
· 聚会上投资者提到审批收紧时皱起的眉头。
· 图书馆里那个冰冷的红色权限提示框。
· 李默购买终端时，那行云流水般的支付动作。
（这些看似无关的生活碎片，就像散落的拼图。现在，是时候把它们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了。）
她调出社区服务系统的公开数据，仔细比对每一次升级前后的变化。一个规律浮现出来：每次升级后，物业报修响应时间平均延长3分17秒，星际快递配送延迟4.2小时。问题最终都能解决，但系统的响应速度，再也回不到从前。
（系统在变得迟钝，就像年迈的老人，步伐已经不再轻快。）
进一步分析近三年的公共服务数据，她发现每个季度的维护成本都在以0.8% 的幅度稳步上升。数字不大，但复合计算下来，三年间维持系统运转的成本增加了近26%。更让她注意的是，这些增加的成本大多用于“系统稳定性维护”和“冗余备份建设”。
（为什么要不断加固堤坝？除非知道洪水迟早会来。）
窗外，悬浮车流无声穿梭，霓虹灯牌渐次亮起，为黄昏铺上一层科技感的柔光。
“在准备明天的发言？”李默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鲜榨果汁。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在想一个问题。”泠接过杯子，指尖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维持我们现在的生活，整个系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李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靠在门框上：“为什么总要谈代价？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泠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看着果肉缓缓沉淀，“但越是美好的事物，往往越是昂贵。”
“泠，”李默直起身子，语气带着些许不赞同，“你最近的想法太复杂了。”他转身离开，关门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一点。
泠继续深入分析。她把所有线索排列在虚拟屏幕上，进行交叉比对：
· 银行业务系统升级的时间点，对应林晓父亲开始加班的日子。
· 金融监管新规出台的日期，与投资者抱怨审批收紧的时间完全吻合。
· 星际航线的调度优化计划，正好解释了近期的货运延迟……
（所有的‘优化’和‘升级’，都在让系统变得更复杂，更缓慢。就像给一头超载的骆驼，不断添加稻草。）
在能源总局公开报告的角落里，她找到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仙女座-太阳系备用能源管线L-7，年度效能衰减率0.3%。 这个数字微不足道，不会触发任何警报。但当它与之前所有的线索放在一起时，顿时变得重若千钧。
更让她警觉的，是数据旁那个被刻意淡化的备注：“该效能衰减具有不可逆性，且衰减率预计将随时间推移逐步提升。”
（系统在带伤运行。用越来越多的补丁，来掩盖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只是用更多的绷带，去掩盖流血的伤口。）
在能源数据的深层架构中，她发现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事实：整个系统的能源补给，有32% 依赖于那条正在衰减的仙女座管线。而备用的替代方案，至今没有通过可行性论证。
（这不是小问题。这是命脉，在缓慢枯竭。）
她交叉比对不同部门的数据，发现了一个矛盾：能源局报告显示管线效能“稳定可控”，而财政部在同一时期的预算却显示“应急能源采购支出同比增长47%”。
（一个说谎，另一个在不经意间吐露了真相。这就是系统的现状——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
傍晚时分，她站在窗前。楼下的悬浮车流依旧井然有序，行人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但在她眼中，这座城市就像一个过度精密的钟表，每一个齿轮都在超负荷运转，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她打开文档，开始撰写明天的发言稿。标题很简单：《繁荣的代价》。
她用最朴实的语言，列举最平常的生活细节：
· “在超市排队付款时，是否感觉收银系统比三年前慢了0.3秒？”
· “呼叫物业服务时，是否发现平均等待时间比去年多了2分钟？”
· “查询银行账户时，是否感受到系统偶尔的卡顿？”
这些细微的变化，每个人都经历过，却都被当作了偶然。
（最深的裂痕，往往藏在最平常的生活里。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无力跳出。）
晚饭时，李默突然放下筷子，语气严肃：“你的发言稿...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只是提一些大家都能看到的问题。”泠平静地回答。
“有些问题，”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焦虑，“不该由我们来问。或者说，不该在公开场合问。”
（他害怕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提出问题这个行为。在这个系统里，保持沉默不仅是美德，更是生存法则。）
泠默默吃着盘中的合成牛排，没有接话。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深夜十一点，她写完最后一段。窗外的霓虹依旧绚烂夺目。
*（明天，我要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我要做的不是煽动革命，而是点亮第一盏警示灯。）
（也许大多数人会选择闭上眼睛。但只要有一个人的目光开始寻找真相，就值得了。）
她保存文档，关闭终端。在这个看似永恒的夜晚，改变的种子已被埋下。她知道，有些种子注定要破土而出，无论上面压着多重的石头。
（第七章 完约2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