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图书馆还笼罩在静谧之中，泠选择了最靠里的位置。阳光透过高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翻开那本《跨文明稳态研究论文集》，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书页。
论文集中的观点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震撼。其中一篇题为《热力学定律在文明发展模型中的应用》的论文明确指出："任何试图维持低于环境熵值的系统，都必须持续从外部获取能量。这种输入的稳定性，直接决定了系统的存续时间。"
（用物理学的语言来描述经济现象，这才是触及本质的方式。在这个盲目追求增长的世界里，居然还有人记得最基本的宇宙法则。）
她继续翻阅，在《资源输入的隐性成本》一章中，作者用极其隐晦的笔触写道："当系统依赖外部输入维持稳定时，其内部必然会出现某种形式的代偿性调节。这种调节往往体现在效率的边际递减上。"
合上书，泠走到窗前。楼下正在更换绿化带的植物，工人们将原本茂盛的花卉移除，换上了耐旱的仙人掌类植物。一位路过的居民正在抱怨："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花都换掉？"
工作人员微笑着解释："这是最新的生态美化方案，这些新品种更具星际特色，还能营造独特的景观效果。"
（用'特色'和'效果'来包装改变，真是巧妙的说法。但为什么要选择耗水量更少的植物？）
放学路上，林晓兴奋地展示着她的新智能手环："看，这是我爸爸从仙女座带回来的最新款！听说用了最新的节能技术，待机时间超长。"
"你爸爸最近经常去仙女座吗？"
"是啊，"林晓点点头，"他说最近那边的业务特别多，经常要加班处理跨星系的事务。"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他说这都是值得的，为了更好的发展嘛。"
（更好的发展...当所有人都把忙碌视为进步的象征时，谁还会去思考忙碌的意义？）
晚餐时，李默的智能手环不断闪烁着提示光。他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最近系统的通知特别多，都是些优化升级的提示。"
"什么优化？"
"说是为了提高系统运行效率，需要频繁进行小微调整。"他无奈地摇摇头，"每次调整完确实会快一点，但没过多久又回到原样了。"
（通过持续不断的'优化'来维持系统运行，这本身就是效率下降的表现。）
深夜，当整座城市陷入沉睡，泠再次尝试连接K留下的节点。这次她选择在系统维护的高峰期进行操作，让她的访问数据淹没在大量的系统日志中。
连接建立的瞬间，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你注意到了吗？效率的陷阱。"
泠谨慎地回复："体现在哪里？"
"无处不在。在每一次'优化'的背后，在每一个'升级'的间隙。系统正在用越来越复杂的方式，维持着表面的稳定。"
对话突然中断，这次的通话时间比上次更短。
第二天是周末，李默难得地没有安排外出。他坐在客厅里，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着最新的系统更新日志。
"真是奇怪，"他皱着眉头说，"这个月的系统维护次数明显比上个月多，但是更新说明里都说是在'提升用户体验'。"
"也许确实提升了？"泠轻声问道。
"表面上是的，"李默指着屏幕，"每次更新后响应速度都会快一点，但是过几天就会回到原来的水平。然后就需要新的更新..."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具体的问题。
傍晚时分，泠在社区里散步。她遇到物业经理正在向居民解释最近的改变："我们正在推行'智慧物业服务升级计划'，今后报修将会采用更先进的智能分配系统..."
"但是响应时间好像变长了？"一位居民问道。
"这是因为我们在进行系统优化，"经理保持着专业的微笑，"短期内可能会有些许不便，但长远来看会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用'长远'和'优质'来解释当下的效率下降，这套说辞真是屡试不爽。）
回到房间，泠打开终端。她调出最近的公共服务数据：物业响应时间似乎变长了些，公共交通准点率好像有所下降，连网络传输速度的稳定性都不如从前。
这些变化都很微妙，完全在合理的波动范围内。但当她将这些感受与系统更新频率、能源消耗曲线放在一起时，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关联：每次系统"优化"后，能源消耗都会出现一个微小但持续的增长。
（用更高的能耗来维持相同的服务水平，这就是熵增定律在现实中的体现。）
她开始撰写新的分析报告，重点不再是明显的代价，而是那些被精心掩盖的效率损失。在报告的结论部分，她写道："当系统需要不断强调其在'优化'时，往往意味着它正在与基本的物理规律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抗争。"
保存文档时，她特意设置了多层加密。在这个追求表面完美的世界里，揭示效率的真相可能比揭露资源短缺更加危险。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在泠的眼中，每一盏灯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维持这份光明，正在变得越来越费力。
（第十六章 完约19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