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的结论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泠的心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希望与绝望交织，路径与险阻并存。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满足于仅仅在“破碎港湾”当一个能打能修的“自己人”。她必须主动出击，将这股混乱而强大的力量，引导向那个唯一的目标。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继续融入海盗的日常，将更多精力投入了对“虚空能”的研究上。戈尔对她这方面的兴趣给予了支持，毕竟一个能更好驾驭虚空能的人，对整个港湾都有利。他开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旧仓库给她，里面堆满了各种缴获的、与能量相关的设备和零件，其中不少都带着“桥梁”体系的标记。
在这个充满机油和金属碎屑的仓库里，泠与身体稍有好转的王教授开始了他们的“实验”。王教授提供理论指导，泠则凭借其对能量本质的敏锐感知和来自旧宇宙的独特视角进行实践。他们用粗陋的设备搭建起一个简易的能量场，将从海盗那里得到的虚空能晶体作为源，小心翼翼地引导其能量流，去触碰那些带有“桥梁”印记的设备。
起初，反应是剧烈而排斥的，虚空能的侵蚀特性几乎要毁掉那些精密（相对海盗科技而言）的设备。但泠没有放弃，她像最耐心的调律师，一点点调整着虚空能的频率和强度，感受着两种截然不同能量在微观层面的每一次碰撞与摩擦。
几天不眠不休的尝试后，转折点出现了。
当泠将一股被她高度纯化、频率调整到某个特定区间的虚空能，轻柔地覆盖在一个不断闪烁着“经济指数乐观”字幕的小型全息广告牌核心时，异变发生了。
广告牌的光芒没有像往常被攻击时那样剧烈闪烁或爆炸，而是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极其不稳定地明灭了几下，上面滚动的乐观字幕瞬间变成一片乱码，然后整个设备发出的光芒，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仿佛其内部的能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掐灭了！不仅仅是能量中断，那构成其存在基础的、微弱的“增长”模因场，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骤然消散！
一旁的王教授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就是它！就是这种反应！虚空能……它不是在被模因抵消，它是在……瓦解支撑模因存在的底层能量结构！就像……就像用绝对零度去冻结火焰的燃烧过程本身！”
泠也感受到了。在那瞬间的能量湮灭中，她捕捉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共鸣”——虚空能那归于寂灭的本质，与“桥梁”能量强行维持“负熵增长”的虚假结构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性的、法则层面的对立。虚空能，是能让这虚假繁荣显露出原形的“照妖镜”，更是能直接攻击其根基的“分解剂”！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大振。他们反复测试，确认了这种效应的可重复性。虚空能，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比“逻辑炸弹”更直接、更致命的武器！
武器有了，但如何使用？交给“破碎港湾”单独使用，显然无法改变大局。王教授的警告言犹在耳：分散的海盗舰队，只是乌合之众。
几天后，一个机会来了。戈尔召集了几个关系较好的小型海盗团伙头目，在“破碎港湾”最大的厅堂——也就是之前决斗的地方——举行一次非正式的聚会，名义上是商讨下一次劫掠目标，实则也有炫耀一下自家新得的“能人”（指泠）的意思。
酒过三巡，气氛酣热之时，戈尔用酒杯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兄弟们，今天叫大家来，除了喝酒，还想让大家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他朝泠使了个眼色。
泠平静地走到大厅中央，那里已经摆放好了几件设备：一个是还在正常运作、播放着星际新闻（内容自然是永恒增长）的光屏；另一个则是连接着粗大虚空能导管、看起来有些狰狞的改装发射器。
她没有多说废话，在众海盗好奇、疑惑甚至略带审视的目光中，启动了发射器。一道凝练的、深邃的暗紫色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击中了那面光屏。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只有一阵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却清晰可闻的“滋啦”声。
光屏上的影像瞬间扭曲、破碎，化为无数彩色的像素尘埃，然后彻底熄灭，连同其本身散发的光芒一起，陷入死寂的黑暗。整个过程中，那股令人不适的、“永恒增长”的温暖氛围也随之被驱散了一小块。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海盗头目们都不是蠢人，他们立刻意识到了这景象背后的意义！这不再是普通的能量对抗，这是从根本上瓦解“公司”那些花里胡哨的把戏！
“如各位所见，”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清晰地在厅堂中回荡，“我们一直在对抗的‘公司’，它的力量根基，并非不可摧毁。”
她目光扫过那些脸上写满震惊和贪婪的头目们，继续说道：“但是，仅仅摧毁几块屏幕，劫掠几艘商船，能改变什么？我们依然像老鼠一样，被他们的‘守护者’追得东躲西藏。我们劫掠的物资，有多少是他们为了维持那个虚假幻象，从其他星域、从我们曾经的同胞那里掠夺来的？”
她的话戳中了许多海盗内心深处的痛处和仇恨。
“分散的我们，永远只是‘公司’眼里不足为虑的疥癣之疾！他们可以慢慢消耗我们，围剿我们！唯有联合起来，集中我们的力量，运用正确的武器，”她指向那台虚空能发射器，“我们才能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命脉——‘桥梁’！夺回本该属于所有星域的资源和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捡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残渣！”
这番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也描绘了一个海盗们从未敢想，却又无比渴望的未来——不再是苟且偷生，而是真正地向那个压迫他们的庞然大物发起挑战，夺回主动权！
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有的头目热血上涌，拍着桌子大吼“说得对！干他娘的！”。有的则眼神闪烁，盘算着其中的风险与收益。还有的冷眼旁观，显然不愿轻易放弃自己当家作主的权力。
戈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欣赏泠的能力和展现出的野心，这比单纯的武力更让他看重。但他也同样谨慎。他举起手，压下喧哗。
“蓝发妞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戈尔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联合，不是说句话就能成的。武器好不好用，也得真刀真枪试过才知道！”
他环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泠身上：“这样，我们先搞一次小的。找‘公司’一个不痛不痒的据点，用你这新玩意儿去敲打一下。成了，咱们再谈后面怎么合伙干票大的！要是不成……”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考验，也是机会。泠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碎骨老大说得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附和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初步的意向，就在这充满酒气、野心和不确定性的气氛中，达成了。整合的野心，已经播下种子，但能否生根发芽，还需要鲜血与火焰的浇灌。
（第三十一章 完约26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