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港湾”的空气永远混杂着海水的咸腥、金属的锈蚀和虚空引擎淡淡的臭氧味。泠靠在锈迹斑斑的船舷边，看着下方如同蚂蚁般忙碌的海盗们。他们搬运着从上次袭击中抢来的物资，粗鲁地叫骂着，修理着武器和舰船，充满了粗野的生命力。
几天下来，她已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决斗胜利”而被畏惧的陌生人。她帮忙校准过偏差的射击瞄准镜，指出了几处可能导致虚空能泄漏的管道隐患，甚至在一次小冲突中，用精准的点射击毙了对方试图引爆能量核心的死士，保下了一艘劫掠艇。这些看似微小的贡献，却比一场决斗更能赢得这些实用主义者的认可。他们开始叫她“蓝发妞”，语气里少了挑衅，多了些熟稔。
王明远教授的情况稳定了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靠在简陋的床铺上，借助一块从废墟里淘来的老旧光板，梳理他脑中的知识。泠将一部分抢夺来的、含有微弱虚空能的晶体放在他身边，那冰冷的能量似乎能稍微缓解他神经锁的后遗症。
这天傍晚，泠端着一碗味道寡淡但能补充能量的合成糊状食物走进舱室时，发现王教授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记录，而是怔怔地望着舱壁上斑驳的锈痕出神，脸色异常凝重。
“教授？”泠将食物放在他旁边。
王教授缓缓转过头，眼神里是泠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泠……”他的声音干涩，“我整理了一些东西……关于‘桥梁’，关于我们……关于所有还在抵抗的人。”
他示意泠坐下，手指在光板上滑动，调出一些模糊的星图和一些被标记为“已失联”或“已确认被同化”的文明标识。
“你知道吗……在‘永恒增长’模因通过‘桥梁’像瘟疫一样扩散的初期，并非所有文明都甘心被吞噬。”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波澜壮阔又无比黑暗的年代，“有许多舰队，许多英雄……他们看清了真相，他们奋起反抗。”
光板上闪过几个辉煌文明的影像碎片，它们的舰队曾经遮天蔽日。
“但是，‘桥梁’太强大了。它不仅仅是能量输入，它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模因武器。抵抗者的通讯被干扰，后勤被切断，信念被动摇……更可怕的是‘守护者AI’指挥的净化舰队……它们无情地碾碎一切异议。”
影像中的舰队在爆炸中化为宇宙尘埃，辉煌的文明标志一个接一个黯淡下去。
“失败的失败，投降的投降……剩下那些不肯屈服的，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补给，只能在星海间流浪，劫掠‘桥梁’体系的运输船以求生……”王教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他们被‘桥梁’控制的媒体污名化为海盗、蝗虫、文明的渣滓……但他们，才是这片星海最后清醒的火种。”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泠，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眼下这片星海中，唯一还保有清醒意识、并且具备一定武力能对‘桥梁’发起实质性攻击的，只剩下我们这些被污名化为‘海盗’的残存力量了。”
舱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海盗们隐约的喧哗和金属的敲击声。这个结论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泠的心头。希望，竟然寄托在这些看似散漫混乱的法外之徒身上。
“但是，”王教授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峻，“‘桥梁’系统是‘守护者AI’的核心，它布置了海量的伪装节点和能量陷阱。很多看似防御薄弱的地方，可能就是引诱我们上钩的死亡陷阱。一只海盗舰队，哪怕再强悍，面对严阵以待的‘桥梁’防御网络，盲目撞上去，也只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他指向星图上几个被特别标注、看似不起眼的节点：“这些地方，据我所知，就隐藏着致命的防御阵列。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泠沉默着。王博士的结论让她看到了唯一的路径，也看清了这条路径上的万丈深渊。她不仅需要在这里立足，更需要整合这些分散的、互不信任的海盗力量，并且，要找到识别陷阱、精准打击的方法。
她看向窗外，那片点缀着“破碎港湾”零星灯光的黑暗海面。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漫长和艰难。
（第三十章 完约16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