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中尉领着凌夜穿过几条结构相似的合金走廊，最终在一扇标着“D-703”的门前停下。
“凌夜小姐，这里是为您安排的临时住所。”陈琳刷开门禁，侧身让开，“里面生活设施齐全，食物和水会按时配给。您的个人终端稍后会送来，上面有基地的基本地图和行为守则。”
凌夜走进去，一股混合着金属和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极度紧凑的空间，大约二十平米，像一个被精心设计过的火柴盒。一张紧贴墙壁的单人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嵌入墙体的储物柜，就是全部的家具。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浴间。所有东西都是冰冷的金属原色或白色，干净，但毫无生气。
“好小。”凌夜环顾四周，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对她而言，这个“家”甚至不如她在环球大厦里随便找的一个储藏室宽敞。
陈琳的微笑有些僵硬：“基地资源紧张，这是标准单人间。请您暂时在这里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后续会有专人来和您进行背景核实。”
说完，她便敬了个礼，转身离开。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凌夜彻底囚禁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凌夜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小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她用指尖划过冰冷的墙壁，感受着金属的纹理。她打开水龙头，看着清澈的水流哗哗淌下，然后伸出手指，感受着那属于人类文明的、洁净的温度。
一切都那么新奇。这种被压缩到极致的生存空间，这种对资源的精打细算，都让她觉得有趣。
就在这时，门禁系统再次发出了轻微的电子音。
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陆烬。
他换下了一身硝烟味的作战服，穿上了一套笔挺的黑色指挥官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制服剪裁得体，将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勾勒得淋漓尽致，两条长腿被军裤包裹着，显得愈发挺拔。
他一进来，这个本就狭小的房间仿佛瞬间被他强大的气场挤压得更加逼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你的临时身份ID和终端。”陆烬将一个手环和一台掌上电脑放在桌上，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凌夜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在这个距离下，她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味道，已经没有了血腥气，只剩下像雪山之巅的寒风一样的气息。他很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谢谢指挥官。”她柔声说，垂下眼帘，做出顺从的姿态。
陆烬没有回应，而是开始交代规则，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置喙的命令：“基地晚上十点宵禁，所有居民必须待在自己的住所。你的活动范围暂时被限制在D区生活区，终端地图上会有标示。食物和水是配给制，每天早上六点会发放到门口的储物箱。任何紧急情况，按动墙上的红色按钮。”
凌夜认真地听着，像个乖巧的学生。等他说完，她才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不安。
“指挥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错过了宵禁时间，会怎么样？”
陆烬的目光沉了下来：“会被巡逻队当成可疑人员，强制收押。”
“哦……”凌夜点点头，又问，“那……像我这样能量评级只有F的人，在基地里能做什么工作吗？我不想一直白吃白喝。”
这个问题听起来非常上进，一个努力想要融入新环境的幸存者该有的样子。
“基地会统一安排。文职，后勤，或者农业区的工作。”陆烬的回答很公式化，但他的视线却锁在凌夜的脸上，似乎想从她每一个微表情里找出破绽。
“那……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绝对绝对不能去的？”凌夜歪了歪头，眼神清澈又无辜，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这个问题，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向了规则的边界。
陆烬沉默了两秒，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墨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军事区，科研中心，能源核心。”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一块冰，“踏入者，格杀勿论。”
“我记住了。”凌夜立刻低下头，声音里带着被吓到的颤抖，仿佛被他话语里的杀气所震慑。
陆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狭小空间里令人烦躁的氛围。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迈开长腿，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合上。
房间里属于他的那股冷冽气息，却久久没有散去。
凌夜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她的房间在七楼，不高不低，刚好能将楼下一片小广场的景象尽收眼底。末世的黄昏来得特别早，灰蒙蒙的天空下，广场上却意外地热闹。
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围在一起，用几张皱巴巴的配给券，跟一个瘦高的男人换取一支烟，点燃后宝贝似的轮流猛吸一口，脸上露出短暂的满足。不远处，一个女人坐在台阶上，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缝补着一件破了洞的小孩衣服，神情专注。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空地上用石子画着格子，玩着一种古老的游戏，清脆的笑声和争执声混杂在一起，给这片灰败的末世景象增添了一抹怪异的生机。
争吵，交易，互助，嬉闹……
这些属于人类社会的复杂行为，像一幅动态的画卷，在凌夜眼前展开。她看得津津有味，试图去解析每一种表情背后代表的情绪波动，去理解他们那些看似毫无意义却又乐此不疲的互动。
这场“人类体验”游戏，比她想象的还要丰富。
她抬起手，看着桌上那台黑色的终端。她的意识轻轻一扫，就已经洞悉了这台设备的所有构造，包括陆烬留在里面的、那个用于监控定位的微型后门程序。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果然还是不信她。
这很好。
如果游戏一开始就通关，那该多无聊。
凌夜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越过这片小小的生活区，望向远处那些高耸的、灯火通明的建筑轮廓。那里，应该就是他说的军事区和科研中心吧。
那些“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
这个巨大又脆弱的“人类巢穴”，她该从哪里开始探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