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还没亮，基地的集结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巨大的探照灯将地面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寒霜混合的味道。三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黑色装甲运兵车，像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广场中央，车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暗色血渍和狰狞的抓痕。
陆烬站在最前方的车头旁，正在和他的副官周铭低声交谈。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更为贴身的黑色作战服，面料坚韧，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作战背心勾勒出他宽阔的背脊和倒三角的腰身，肌肉线条隔着衣物依然充满了压迫性的力量感。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在战术平板上快速划动，下达着最后的指令。
周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沉稳，眼神可靠，是陆烬最信任的副手。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明白，所有物资二次检查完毕，弹药是常规配置的三倍。小队成员已经全部就位。”
这次行动，陆烬只带了十二个人，但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赵钢！”陆烬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一个身高接近两米、体型壮硕如熊的男人立刻出列，他背着一把和他体型一样夸张的重型机枪，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在轻微震动。“到！”声音洪亮如钟。
“火力组检查完毕没有？”
“报告指挥官！我的‘宝贝’已经饥渴难耐了！”赵钢拍了拍背后的机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性情勇猛直率，是队伍里的头号莽夫，也是最可靠的盾牌。
“李瑶。”陆烬的目光转向队伍里唯一一个女性成员。
李瑶身形娇小，穿着轻便的侦察兵作战服，显得格外敏捷。她有一双像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高精度狙击枪。“报告，侦察设备全部正常，光学迷彩可以持续运作三小时。”她声音清脆，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陆烬点点头，正要宣布出发，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身影，从广场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凌夜。
她换下了那身灰色的布裙，穿着一套陆烬让人送去的、最小号的黑色作战服。即便是最小号，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宽大，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纤细。她没穿笨重的军靴，只是一双轻便的黑色软底鞋，走路悄无声-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赵钢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个疙瘩，嘴里不爽地“啧”了一声。李瑶的眼睛里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不停地在她和陆烬之间来回打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指挥官，”凌夜在陆烬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姿态放得很低，“那个……粮仓在山里，我对那片区域的地形，比地图要熟。我想，我应该能帮上忙。”
她以“熟悉地形”为由，主动要求加入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陆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眼神里带着恳求和一点点的不安，完美扮演了一个想要证明自己价值、不想再当累赘的幸存者。
“胡闹！”赵钢第一个忍不住开了口，他大步走过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凌夜面前，“小姑娘，这不是去郊游！刀剑无眼，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被变异蚊子叮一口都得去半条命！别给指挥官添乱！”
“赵钢。”陆烬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赵钢立刻闭上了嘴，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不服”三个大字。
陆烬的视线重新回到凌夜身上。他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她对那片区域的熟悉，绝不是因为看过什么地图碎片。让她同行，等于在身边放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但把她留在基地，那个对她充满狂热探究欲的陈远航，同样是个不确定因素。
至少，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还能看着。
“周铭，”陆烬忽然开口，“给她一套基础防护装备和一把手枪。”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包括凌夜自己，都愣了一下。
周铭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是！”
赵钢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想说什么，但看到陆烬那冷得掉冰渣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李瑶则是眼睛一亮，凑到凌夜身边，小声说：“酷！别怕，我会罩着你的。”
陆烬没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转身，拉开最前方那辆指挥车的车门，对凌夜说：“上车。”
他的语气和命令赵钢时没什么两样，冰冷，干脆。
装甲车内部空间并不宽敞，充满了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淡淡的硝烟味。车队缓缓驶出基地大门，沉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合拢，将人类文明最后的壁垒隔绝在外。
车窗外，是被灰色晨雾笼罩的废土。坍塌的高楼像巨兽的骸骨，扭曲的钢筋刺向天空，荒芜的街道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只低级的腐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整个世界，是一幅死寂的、没有色彩的画。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赵钢坐在角落里，抱着他的机枪，闭着眼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李瑶坐在凌夜旁边，像个好奇宝宝，一会儿问她C区废墟有没有见过发光的蝴蝶，一会儿又问她一个人害不害怕。
凌夜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柔声细语地应付着，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有些腼腆的微笑。
陆烬坐在最里面的指挥位上，面前是一排闪烁着数据的光屏。他看似在全神贯注地分析着路线和环境数据，但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凌夜。
她太镇定了。
一个在废墟里苟延残喘了三年的幸存者，第一次乘坐装甲车，第一次离开基地进入危险区，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她没有丝毫的恐惧或紧张，反而像个游客，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破败景象，甚至在看到一株开在废墟里的、变异的紫色小花时，嘴角还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种极致的违和感，让陆烬心底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前方三公里，进入‘腐臭沼泽’区域，开启内循环系统，全员检查防护服气密性。”陆烬的声音通过车内通讯器响起，打断了李瑶的喋喋不休。
车内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途中短暂休整时，所有人都下了车，警戒着四周。
李瑶拿了一支浓缩营养剂递给凌夜：“喏，先垫垫肚子，这个味道还行，草莓味的。”
“谢谢。”凌夜接过来，却没有吃。
赵钢在一旁检查着弹链，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某些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以为自己是来观光的。等会儿要是真遇上大家伙，我们可没空给你收尸。”
他的话很难听，充满了针对性。
“赵钢！”周铭皱着眉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说两句，注意警戒。”
赵钢撇撇嘴，没再继续说，但那眼神里的鄙夷和不满，毫不掩饰。
凌夜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她只是拿着那支营养剂，走到陆烬身边。男人正靠在车身上，看着远处的山脉轮廓，侧脸的线条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指挥官，”凌夜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陆烬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她。她仰着脸，眼睛里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依赖，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动物。
“天黑之前。”他回答，声音没有起伏。
他的目光扫过她，那眼神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从头到脚地丈量着她，审视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通讯器里都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
“警告！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正在迅速接近！数量……无法估算！”
车队停在了山脉的边缘，前方是一片死寂的、被黑雾笼罩的森林。
气氛，陡然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