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办公室里，空气冷得像凝固的金属。
周铭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背脊挺得像一根标枪，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将一块数据板轻轻推到陆烬面前，屏幕上幽蓝的光映亮了陆烬冷峻的面容。
“指挥官，关于凌夜的身份调查……完全是死路一条。”周铭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我们比对了她所有的生物信息——指纹、虹膜，甚至是在检疫时采集到的微量DNA样本，在战前和战后所有的数据库里，都没有任何匹配项。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陆烬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周铭继续汇报，语气里带着无法压抑的困惑：“她的名字，‘凌夜’，我们找到了几千个重名者，但没有一个人的年龄、外貌能对得上。她就像一个幽灵，一个数据无法定义的存在。”
他伸手在数据板上划了一下，一张三维地图浮现出来，上面一个红点正在闪烁。“这是我们发现她的位置，第七号废弃区。那是灾变初期的重灾区之一，病毒浓度最高的地方。三年了，别说一个孤身一人的幸存者，就算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进去，都很难全身而退。她却穿着那么干净的衣服，声称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活了很久……这不符合逻辑，指挥官。这根本就是对生存法则的公然挑衅。”
“她自称携带的食物，我们在她的消化系统里没有发现任何残留。她通过检疫时，身体各项指标……健康得不像话。比基地里营养最好的A级人员还要健康。”周铭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们分析了她那身裙子的材质，数据库里同样没有记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陆烬终于停下了敲击的手指。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沙盘旁。办公室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身黑色的作战背心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流畅有力的背部肌肉线条，汗水顺着肌理的沟壑缓慢滑落，带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他抬手，调出了几段影像资料。
第一段是狼群之战。他反复播放着凌夜被碎石绊倒，手臂“无意”间打中士兵扳机的那一帧。子弹的弹道被系统用红线标出，那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擦过一头狼，精准地射入了另一头狼的咽喉。还有那个被她“惊慌”中扔出的罐头，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头狼的眼睛。
这不是运气。陆烬在心里下了定论。这更像是一种被精密计算过的连锁反应，她只是那个启动开关的人。这女人，简直把概率论玩成了她的个人武器。
他切换到第二段影像，是他们寻找粮仓时的行进记录。画面上，凌夜纤细的身影在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时而停步，时而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嘴里说着“感觉是这边”。而系统在地图上标记出的，是他们路线旁边一个个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一处变异蚊群的巢穴，一片伪装成平地的泥沼。他们每一次都完美地擦肩而过。
这哪里是“感觉”，这分明是开了全图挂。
第三段影像，来自训练场。赵雷那颗凝聚着高温的火球，在即将碰到凌夜的瞬间，诡异地偏转了方向。他前冲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绊了一下，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陆烬当时就在场，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风，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异能。那是某种更底层的、无法理解的力量在作祟。
最后，他调出了一份来自医疗区的文字报告，附带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报告是王老的那位护士写的，结尾处有一行手写的备注，字迹带着犹豫：【……病人于极度痛苦中突然转为安详离世，原因不明。当时，特殊顾问凌夜在场，行为无异常，但状态……存疑。】
录像里，凌夜伸出手，轻轻放在了王老布满冷汗的额头上。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光影特效，什么都没有。但监测仪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就在她手放上去的瞬间，奇迹般地平缓下来，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那不是治疗，也不是攻击。那更像是一种……权限的终止。一种温柔的、不容置疑的关机指令。
陆烬关掉了所有影像。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拥有不可能的生存能力。
能以“运气”的形式操纵战局。
能精准导航未知的危险区域。
还能……赐予他人安详的死亡。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答案。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他所理解的人类。那个F-级的平民身份，就是个笑话。是她用来体验这场末世游戏的新手皮肤。
她有敌意吗？
目前来看，没有。她救了人，找到了粮仓，甚至还让一个老兵有尊严地死去。她的所有行为，都对基地有利。
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一个能将“巧合”变成武器、能无视物理规则的生物，她的潜在风险高到无法估量。她不是一颗定时炸弹，她是一整个潘多拉的魔盒。
陆烬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
“周铭。”
“在，指挥官！”
“更新对X-07号目标的监视协议。”他的声音冰冷而果决，“撤掉所有近距离的人力监视，他们没用，只会打草惊蛇。”
“从现在开始，启用最高级别的被动式监控。我要她公寓里每一分贝的声音、每一丝温度的变化、每一次能量的读数都被记录下来。把新研发的量子纠缠传感器装上去，不用管能源消耗。”
通讯器那头的周铭呼吸一滞。
“另外，”陆烬继续道，“拟定‘潘多拉’应急预案。一旦目标表现出明确敌意，或试图突破基地封锁，立刻启动。授权码，烬-欧米伽-7。”
他挂断通讯，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为凌夜专门建立的、在这个时代显得格外复古的纸质档案夹。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枚沉重的金属印章和一盒鲜红的印泥。
“咚！”
一声闷响，印章重重地落在了档案的封面上。
陆烬抬起手，封面上，两个鲜红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汉字，触目惊心地烙印在那里。
未知。
